四周渐渐地平静下来。
只听到云绮微微地呼吸声,胤禛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因为床幔遮挡了所有的光线,所以他的眼前只有黑暗。
胤禛已经不记得,这是他多少次身在黑暗中了。
手心冰凉。
慢慢渗出一片滑腻来,他面上不由露出一丝苦笑,堂堂雍正大帝,现在竟然沦落到躲在床下……一股意气涌上心头,他抬手掀床幔,就想出去。
手指在触及那床幔的一瞬间,停住了。
外面传来长长的叹息声,声音他极熟悉。
福康安。
是福康安。
“云绮……”福康安的声音极是温柔,加夹着显而易见的深情,“你……为什么?”
云绮的呼吸沉重了些,却并未回话。
“林贵人……是不是你?”福康安再度开口,问过,却又自己迅速回答,“一定不会是你,不可能是你。她与你并无仇恨……”
便是长久的沉默。
胤禛伏在床下,几乎以为福康安走掉时,却听到云绮的声音。那声音飘飘悠悠,像是从天边飘来,又像是自己的幻听。
“你……不是要我想法子除掉十五阿哥吗?”
“真的是你?”福康安几乎是叫出声,因为刻意的压抑,所以声音嘶哑地吓人,“我要你想法子除掉十五阿哥,但我,但我从未要你以身涉险。要除掉他,方法有千百种,你为什么……”
他的话嘎然而止。
云绮的笑声渐渐从口中逸出,渐渐放大,像是冰冷的河流……渐渐汇聚成一首凄惨的歌。
“哈哈哈哈……”她笑的气也喘不过来。
“哈哈哈哈……”她笑的声音尖锐而凄厉。
听得胤禛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他慢慢缩回了手,又慢慢抬起,想捂住自己的耳朵。但一切只是徒劳,云绮似乎刻意要将这些话说与他听见,一个字一个字蹦进了他的耳朵。
“你当初让我进宫,不就是因为你想利用我吗?”她一字一句缓慢地开口,言语冰冷,“我还记得,那天的早上,天空艳红一片。朝霞染满了整片天空,无数的孔明灯从你府中的后院升起,飘飘荡荡地飞向空中……我站在宫门,回头看向那片天空……那些孔明灯,已经小的像些黑点,然后,我的心就在这些黑点中慢慢地沉了下去。”
胤禛随着她的述说,似乎能够看见当时的情景……
乾隆五十年正月初七。
夜。
半弯的月如同芽儿,轻巧地挂在夜幕上,四周零散的星子半眨了眼睛,一切详和而安宁。
桂酒的香气从酒杯中透出,虽然这酒甜,但后劲极大。
福康安一身宝蓝的长袍,眉目间带了浅浅的笑意,含情脉脉地看向眼前的女子。
她静默而坐,脸上亦恬静微笑。
脂粉不施的面庞看上去格外的美丽,微带了红晕,不时偷瞧福康安一眼。
“云绮,明天,就是明天了!”福康安唇角弯得更大,将一直系在颈间的玉佩拉出摘下,拉起她柔若无骨的手,轻轻放在她的手心上,“这是我额娘留给我的东西,只有我真心爱的女人,才有资格得到。”
云绮低了头看去,那是一枚雕成蝴蝶的汉白玉。蝴蝶振翅欲飞,雕工精细,是件极难得的精品。
只是……
她微蹙了眉,不解道:“这玉为什么要雕成蝴蝶?”
福康安自然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很少有人会将玉雕成蝴蝶这种东西,没有口彩,不保平安。他轻啜了一口酒,慢慢道:“蝴蝶……要想成为蝴蝶,必须经历破茧而出的痛苦。每一只美丽的蝴蝶,都是要经历之前的黑暗。”
他的眼睛晶亮,闪烁着激动的光芒:“我额娘希望我能够承受得住那破茧而出的痛苦,无论是在什么事情上头。现在……我将这玉佩送给你,希望今后的路,我们一起走。即使结成茧,也让我们结在一起,一起破茧而出!”
云绮抬头看他,眉间慢慢涌出一抹复杂的光芒。
乾隆五十年正月初八。
郭络罗氏云绮,正式成为入选的秀女,暂居储秀宫,等十五之后册封。
胤禛的耳朵里传来一声急促的冷哼,然后,只听云绮的声音穿透空气:“什么一起走,什么破茧成蝶……不都是你想利用我的借口吗?”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夹杂着浓浓地悲哀:“可惜的是,我知道你算计我,也知道你打开始就没有真心待过我,但我……就是喜欢你,甚至被你算计的时候,心里都会觉得非常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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