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什么不等他?……为什么不多等一天呢?
他一直知道她是强悍而决断的,但却还不曾想过、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女子竟然就这样孤身一人、以命换命地去挑战那个天地间最强的魔头!
那是整个中原武林,都不曾有人敢去做的事情啊……
他无力的低下了头,用冰冷的手支撑着火热的额头,感觉到胸口几乎窒息的痛楚。
那么,在刺杀之后,她又去了哪里?第二日他们没在大光明宫里看到她的踪迹,她又是怎样离开大光明宫的?
忽然间,霍展白记起了那一日在乌里雅苏台雪原上和妙风的狭路相逢,想起了妙风怀里抱着的那个人——那个看不到脸的人,将一只苍白的手探出了狐裘,仿佛想在空气中努力地抓住什么。
他的脸色忽然苍白——
原来……那就是她?那就是她么?!
他们当时只隔一线,却就这样咫尺天涯地擦身而过,永不相逢。
永不相逢!
那一瞬间,排山倒海而来的苦痛和悲哀将他彻底湮没。霍展白将头埋在双手里,双肩激烈地发抖,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却终于忍不住爆发出了低低的痛哭。
南宫老阁主站在一旁,惊愕地看着。
这,还是他十几年来第一次看到这个年轻人如此失态地痛哭。
“咦……”屏风后的病人被惊醒了,懵懂地出来,看着那个埋首痛哭的男子,眼里充满了惊奇。她屏声静气地看了他片刻,仿佛看着一个哭泣的孩子,忽然间温柔地笑了起来,一反平时的暴躁,走上去伸出手,将那个哭泣的人揽入了怀里。
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喃喃:“乖啦……沫儿不哭,沫儿不哭。娘在这里,谁都不敢欺负你……不要哭了……”
她拿着手绢,轻柔地去擦拭他眼角滑落的泪痕,就像一个母亲溺爱自己的孩子。
那种悲恸只爆发了一瞬,便已然成为永久的沉默。霍展白怔怔地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多年来第一次对自己如此亲近的女子,眼里露出了一种苦涩的笑意。
“秋水。”他喃喃叹息,伸出手触及她的面颊。
她温柔的对着他笑。
——原来,真的是命中注定?他和她,谁都不能放过谁。
就这样生生纠缠一世。
※※※
三个月后,鼎剑阁正式派出六剑做为使者,前来迎接霍展白前往秣陵鼎剑阁。
在六剑于山庄门口齐齐翻身下马时,长久紧闭的门忽然打开,所有下人都惊讶地看到霍公子地站在门后——他穿着一件如雪的白衣,那种白色仿佛漫无边际的雪原。他紧握着手里纯黑色的墨魂剑,脸上尚有连日纵酒后的疲惫,但眼神却已然恢复了平日的清醒冷锐。
“走吧。”没有半句客套,他淡然转身,仿佛已知道这是自己无法逃避的责任。
“沫儿!沫儿!”前堂的秋夫人听到了这边的动静,飞奔了过来,“你要去哪里?”
她的眼神惊惶如小鹿,紧紧拉住了他的手:“别出去!那些人要害你,你出去了就回不来了!”
卫风行和夏浅羽对视了一眼,略略尴尬。
霍展白的眼里却满含着悲伤的温柔,低下头去轻轻拍着她:“别怕,不会有事。”然后,他温和却坚决地拉开了她的手,抬起眼示意,旋即便有两位一直照顾秋水音的老嬷嬷上前来,将她扶开。
他在六剑的簇拥下疾步走出山庄,翻身上马,直奔秣陵鼎剑阁而去。
“展白!”在一行人策马离去时,隐隐听到了门内传来一声尖利的呼喊。秋水音推开了两位老嬷嬷踉跄地冲到了门口,对着他离去的背影,清晰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展白,别走!”
霍展白握着缰绳的手微微一颤,却终究没有回头。
“青染对我说,她的癫狂症只是一时受刺激,如今应该早已痊愈。”卫风行显然已经对一切了然,和他并肩急驰,低声,“她一直装作痴呆,大约只是想留住你——你不要怪她。”
“我知道。”他只是点头,“我没有怪她。”
卫风行顿了顿,问:“你会娶她吧?”
霍展白沉默,许久许久,终于开口:“我会一辈子照顾她。”
卫风行眼神一动,心知这个坚决的承诺同时也表示了坚决的拒绝,不由长长叹了口气。
两人又是默然并骑良久,卫风行低眉:“七弟,你要振作。”
“是。”霍展白忽然笑了起来,点头,“我会当一个好阁主,你就放心的去当你的好好先生吧!”
在远征昆仑回来后的第四个月上,霍展白和六剑陪伴下来到秣陵,在天下武林面前、从老阁主南宫言其手里接过了象征着中原武林盟主的黄金九鼎,携着墨魂剑坐上了阁中的宝座。
全场欢声雷动——然而,那个新任的武林盟主却只是淡淡的笑,殊无半分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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