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父亲的到来,江采苹又喜又忧。自开元末,沈珍珠嫁与李俶为妃,江仲逊得以与沈珍珠之父——沈易直一同跟从薛王丛入京参贺李俶与沈氏的大婚,从那之后,江采苹再未再宫中与江仲逊相见过,是以,今岁年节上江仲逊的出现,着实给予了江采苹几分难以言喻的惊喜。
然而,看着已是双鬓白发的江仲逊,江采苹心下也禁不住涌上一股酸楚。虽说江仲逊不是亲父,但之于江仲逊而言,眼前的江采苹却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江仲逊并不知情这其中的曲折原委,其实,就连江采苹自个,时到今日亦对这一切充满了太多的迷茫,仍未探究清楚这一场似梦非梦的磨砺到底是怎样一回事,故而这些年来才不曾跟江仲逊提及过半个字,有些事,不只是奇妙,更是说不清道不明。
纵管如此,人心却都是肉长的,养育之恩大如天,经历了这般多的事,江仲逊早已成为江采苹今生命中唯一的亲人,可事到如今,眼看着历史在一点点向前演进,江采苹做为其中的当局者同时又身为一个局外人,也早就有了太多割舍不掉的牵挂
十多年的思亲之苦,这一时半刻却是无从相诉。江采苹紧紧挽了江仲逊的臂弯,扶了父亲步入船舫,一叙思慰之情,待面面相对着坐下身,父女二人却是好半晌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苦了吾儿了……”江仲逊抬袖为女儿拭去眼泪儿。眉宇间尽是道不尽的疼惜,宫中的日子并不好过,想当年,若其坚持一点,或许可为女儿令觅良缘,而不至于寄身在这深宫高墙藩篱之下受苦,历尽辛酸无人道。
见江仲逊也老泪纵横,别过头去拂了一把热泪,江采苹压下心头的心酸,尽可量换以笑靥:“阿耶言重了。当时当日。这路是儿自个选的,便无回头余地,儿不怨任何人。却是有愧于阿耶……”
薛王丛迎风伫立在船头,清晰可闻船中江采苹与江仲逊的对白,棱角分明的侧脸一闪而过一抹复杂。当年,若非其领旨南下,与高力士在莆南民间茶巷中探听到珍珠村有一位才貌双全的奇女子。也不会明察暗访到江家。造化弄人,直到在江家的抛绣球招亲上见到江采苹时,薛王丛也才知晓原来那佳人竟是江采苹。
身负皇命,薛王丛也曾踌躇不决,若说当年在长安街头与江采苹的初见,是为江采苹的胆识所欣赏。那么那年在江家小住的几日,薛王丛则是为江采苹过人的才情所倾倒,但内心情愫的冲撞都未能抵过理智的谴责。良心就像一把枷锁,这些年来更是时刻在禁锢着薛王丛的身心,想冲都冲不开。而今,江采苹依是风华绝代,每每与江采苹见上一面。薛王丛都会无以自抑的为之魂牵梦萦数日,近年故才极力克制着能少进宫便少进宫。曾经是那万花丛枝头上引得天下女子竞折腰的其,不知从何时起早便变成了个浪得虚名的情圣了,为情所困,更为身后这个想得却注定得不到的心上人所痴迷着,日愈欲罢不能。
毕竟,感情上的事,越是纠扯,越会泥足深陷。昔年之所以放荡不羁,或许是未遇见对的人,还未碰上能从头到脚征服自己的那人。盼到相遇时,却也错过了。
“苹儿可还记得小东子?”扶正头上的笼冠,江仲逊温和的笑问了声,“阿耶这两年,越发力不从心,便把草堂交予小东子打理了。”
“李大娘可还好?”江采苹浅勾了勾唇际,江家只有其一个女儿家,往年未入宫时,尚有其及采盈代父奔劳,这一晃其入宫已十多年,江家草堂也不能后继无人,李东打从韶年就拜入父亲门下做学徒,待人处事也算憨厚,想必它日定可尽得父亲真传,干出一番名堂来。
江仲逊点一点头,才又正色说道:“有一事,阿耶想与苹儿商酌。”
“阿耶有何话,但说无妨。”江采苹心下微了,前刻江仲逊身穿这一身武弁衣帽出现在其面前,其已然猜到,这身行头多半是薛王丛所备的,只为江仲逊出入宫掖方便些罢了。这会儿时辰也已不早,估摸着花萼楼的宫宴也快散席,即便托故不回殿去,总不能耽延了江仲逊出宫才是。
江仲逊轻叹了口气:“阿耶瞧着,小东子是个本分人,阿耶欲收其为假子,不知苹儿意下如何?”
凝睇愁绪掩上眉梢的父亲,江采苹莞尔一笑:“儿无异议,但凭阿耶做主便是。”顿一顿,又轻启朱唇,“不过,往年里儿亦瞧得出,李大娘母子俩不是以怨报德之人,其孤儿寡母也不易,往后里有小东子照拂在阿耶身边,儿也少些挂忧。”
江采苹不予反对,江仲逊看似开怀不少,虽说其早有心收李东做义子,但这些年却不无顾忌江采苹的感受,生怕此举伤了江采苹的心。自打江采苹降生,江仲逊就将其当作个儿子来养,亲自教授江采苹读书识字吟诵诗文,从不拿女儿家的那些条条框框来束缚江采苹。江仲逊犹记得江采苹自小也发下过宏愿,对其说过一句话——“吾虽女子,当以此为志”,也确实不负父望,琴棋书画无所不通,长成了一个名动江南的绝世女子,可惜终归不是个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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