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变故之后,整个宫闱都冷寂了下来。庞氏一门卒亡与皇帝的中风,让皇宫回到了天佑二十一年容氏覆灭皇后仙逝的萧凉中。皇帝满头银发苍老了许多,谈笑间虽从容高旷如旧,却再不复从前的傲岸神奕。也许老去,会让人变得软弱。我选择了就此放手,放过他,放下一切仇恨。每一次他看向我的目光都是那么迷离,仿佛我一转身就能变回从前的颜筝。
没有什么颜筝了,容家的三郡主已然回来了。
易容水再不需要了。缓缓起身,推开门,看到院落里已然跪了一地容氏的家臣,流觞立身跪在最前端,冲我磕下一个响头,“主子,奴婢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我还不及扶上她,只看见廊下倚门而立明艳如花妩媚入骨的娇艳。她望着我,我亦望着她,二人隔空而忘,恍然一笑,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淡淡的吩咐,“去请南宫姑娘进内屋说话。”
说罢,回身走近满地的家臣,一一扶起,句句宽慰。
直到院落中的人群散开,我走回内室,推门进入,南宫瑾正斜躺在床榻上。
“呦,回来了……”他笑眯眯的坐起。
我瞥了他一眼,坐在桌前,自顾自的喝茶。
“我从你的床上闻到男人的味道……”他继续说着。
我冷笑,对于这般的话,还是不答为好。他直接跳下床窜过来,在我耳边叨念,“从前,你对我可没有那么好,我碰你一个指头,你都哇啦哇啦半天。难道,我不如陆离男人吗?”
我看了看他一幅美到极致的女人装扮,摇摇头,笑着说:“你是不如他男人。”
南宫杏眼直瞪,说他不像男人的确是他的禁忌。
“你是来带我走?”我直接道出了他此行的目的,能惊动他南宫瑾,恐怕只有这一件事。
“你还想赖着不走吗?”南宫不屑地看了我一眼,“不要告诉我你还有情,怕早就磨尽了吧,该做的你做尽了,还有什么留恋吗?”
“不是留恋,我没有资格跟你走。”我笑着把这句话当做玩笑说出口。
南宫一怔,明显了悟我的意有所指,却不直接应对,反提及了陈年旧事,“当日你也是不情愿的嫁进京城,我可记得你在我的肩头哭泣说你不想去——你忘了吗?”
“我没有忘,你对我发誓说终有一天接我回山庄,你的诺言我没有忘。”
“我现在就来带你走——”
“我不。”
“昭儿——”
我摇了头,苦笑着,“南宫,我终于明白,你从不肯唤我纳兰,只叫我昭儿。因为那两个字,你唤不出口,这世上本就没有纳兰清浅,我亦不是纳兰!”
南宫持杯的手怔住,唇边再没有玩世不恭的笑意,眼神落在指尖。
我掏出腰间的纳兰令,摸索了令牌上的字,猛然扔出窗外,南宫下意识的站起,不看窗外,只盯着我,“你疯了!”
“那是假的,我从小佩戴,从外祖父手中接过的纳兰令是假的。”
南宫看我的眼神有些恍惚,“不错,是假的。所以呢,你要忘却十多年的养育之恩,要生生隔绝这一切,真真假假就那么重要吗?”
“本不是我的,我要不起!”说着紧紧握了拳。
“好,就算不回山庄,跟我走,好吗?”南宫猛然拉起我的袖子,认真的语气竟让我觉得不是他了。
“一个月前……西夏太子死在中原。而我是叔父唯一的亲人,他们要我回西夏。”
我最不想听到的……他还是说了……是啊,我险些要忘了,南宫是西夏人,是从小寄养在纳兰山庄的西夏皇储。当年西夏王与我朝征战大败阵前,皇帝不仅掳过西夏的国母,且一同挟持当时身为西夏太子的南宫。西夏的国母被封为元妃,就是陆修的母亲。据传太子南宫在押解途中失散流落民间,实则是被当时纳兰山庄水宫宫主水无泪救出,而后外祖父为他更名南宫瑾,所以他自小便是我的书伴。
“然后呢——”我面无表情,“你该不是要说,你要回西夏做什么狗屁太子,然后再向我朝开战,争夺失地,报杀父挟母之恨,以宣泄你隐姓埋名隐忍多年的委屈,出你们西夏被我朝长期压制的恶气!你是想说,尽管你也不想,但还是不得不做我们的敌人,是吗?南宫瑾?不——西夏王储。”
“我没有。”
“你有——你父亲同我朝打了一辈子,打到死!你母亲被我朝逼死,你那叔父做了傀儡西夏王终日胆战心惊,如今你太子堂兄亦死得不明不白,就连你——你习得高深剑术不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行刺皇上?还用我继续罗列下去吗?我竟然傻到要学外祖父护你,就算知道你是我朝的敌人,也还要你变成女人留在我身旁。你没有忘记吧,我说过如果想留在我身边继续做我的朋友——就一刻不要提你的身份!看来,你现在已经打算好做我的敌人了。”
他抓住我的双肩,声音痛苦。
“听我说——我绝没有要做你的敌人,我想你跟我回西夏——”
我怔怔的望着他,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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