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王献之与郗道茂的凄美情事,踏潇潇落雨,望满阶寒凉,我不经意望向那个面容黯淡的女游客,禁不住在心底轻轻叩问起这一池春水,难不成这天下所有的真爱都会转瞬成空,难不成这世间所有的山盟海誓都会在别离的泪水后消逝得了无踪影?
李香君去了,侯方域去了,桃叶去了,郗道茂去了,王献之去了,尽管他们的身影如落英缤纷的花事被岁月侵蚀得找不到一丝痕迹,可旧去的胭脂味却依旧缠绕在秦淮河两岸,绵绵不绝,永无尽头。爱情是什么?我心里忽有所动。或许就是那远处的灯火吧,夜幕降临时,便见得灯火辉煌,而曙光熹微时,那灯火便又归于平静,倏忽消逝。
女游客掏出绢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眼角的泪水,我望着在夜色中愈显温柔无限的河水和两岸依然夺人眼目的彩灯招牌,心里不禁泛起些许难舍难分的感觉。也许,这就是相见时难别亦难吧?
然而我究竟在缅怀谁呢?我不知道。朦胧月色里,我悄悄瞥着身边神情黯然的女游客,但见她白净的面庞已被泪痕沾湿的胭脂弄花,却不知她心里是不是也藏着李香君、郗道茂一样的情殇。说到底,李香君和郗道茂还是值得艳羡的,直至临去的最后一刻,她们还心怀那至死不渝的爱情,用一辈子的血泪承载起了那个大写的爱字。而女游客心里的那份爱却在悄无声息中被加上了一道暗锁,想到这里,心不禁莫名地疼了起来。
归途中,夜凉如水。风已渐渐歇了,月亮却不知躲到哪里去了。路上行人稀少,华灯闪烁,夜雨中的金陵城朦胧有致,只是走在这灯光流泻的幻影里,聆听那“五更桐叶最佳音”的雨声,我竟不知身在何处,心系何方了……
六朝金陵,金粉所在。秦淮河,经历了多少的故事,埋藏了多少的传说,又掩盖了多少的情感?每一幢阁楼,每一座亭台,都在我疲倦的眼底婉转低吟着它们千回百转的痛苦身世,任清莹的泪水一点一点地滑过它们沧桑的面庞,然后汇聚在一起融入五彩斑斓的水中,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直不停地向远方流淌,却永远找不到归依的尽头。
我站在码头的石阶上默默注视着眼前的一切景象,那水雾弥漫的风情似乎已在我的缅怀中成为过去的影子,遥远而不可触碰。目光所及之处,所有的景物都已似是而非,从前那份缠绵委婉的灵动都已消逝不见,但听得水声汩汩处蓦地响起南唐中主李璟那首名满九州的《应天长》来:
一钩初月临妆镜,蝉鬓凤钗慵不整。重帘静,层楼迥,惆怅落花风不定。柳堤芳草径,梦断辘轳金井。昨夜更阑酒醒,春愁过却病。
低低吟着李璟的《应天长》,我终于明白我在这里缅怀着谁了。是的,我想起了李煜,想起了那个和大周后缠绵于秦淮河畔的翩翩公子南唐李后主。只是,我们的故事还得从他的父亲李璟,从这首动人肺腑的《应天长》说起。远处灯火阑珊,却不知是否中主李璟案头那缕未尽的烛光,颔首低眉处,掌心上未曾老去的章节,终将情归何处,又可否会凋零为朱颜辞镜的诗篇词章?我不得而知,俯仰间,我已望向一千零六十八年前的南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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