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凉,凌晨的薄雾遮住头顶上方的天幕,邱予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山地上,一只手上提着酒坛,上面还贴着“雁鹊楼”的标识。在来的路上,他正好碰见刘凌从雁鹊楼离开,迷迷糊糊往异能协会走,刘凌问明白他的去向,二话没说,把从雁鹊楼顺出来的一坛酒给了他。
五寻川是一个人尽皆知的地方,邱予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地沿路打听到了方向。他一路往西,终于在太阳升起之前,听见了翻腾的川水声。
和金光城、异能协会那样的城市相比,这里是一个幽静的村庄,青草袭袭,山野田地间是一排排牧房,沿着五寻川两岸错落着。别说是人力车,连车马都见不到,草地上有很多牛蹄印和粪蛋,除此之外,就只有川流不息、强劲有力的五寻川水声。
邱予在附近的几座山头,没有找到有人立过坟的迹象,放眼望去也找不到一个人问,最后他在背阴处找了个隐蔽的位置,挖了个土坑。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青子衿时,也是这样稀里糊涂把她当成死人给埋了。时移世易,现在想想,连当时被青子衿责骂都是弥足珍贵了。
邱予打开包好的衣裙,里面只包着找回来的一小撮骨灰,他正打算重新叠好,一阵不知起于何处的风,掀起了衣裙,吹散了那捧骨灰,确切地说,那不能算作是风,而是一阵气浪,毫无预兆地袭来,骨灰洋洋洒洒地抛向空中,向四面八方散开,消融在了空气里。
邱予一惊之下,自责的情绪来不及升起,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山野里四周的植物像是被无名的力量压迫者,齐齐向他所在的方向弯曲,仿佛是在低头致意。
邱予吓得腾地从地上站起来:“谁?”他转了一圈,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看,“有人吗?”他屏住呼吸。
声音传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那些变弯的植物也恢复了原状,仿佛不曾有过刚刚那样的异状。
他想起方若天说过,五寻川是青子衿恋人生前的居住地,会不会是青姨的魂魄感受到了亲切,不愿意被掩埋在这一寸土地下,就主动消散在了天空之下?
刚刚的动静……应该是青姨吧?
邱予叹了口气,叠好裙子,又从自己头上扯了几根头发下来,和衣物放在一起,埋到土里。最后竖起一块木板作为墓碑,刻上“青子衿之墓”。在署名的时候,他迟疑了,最后放下手里的石头。
他算是青子衿的什么人?他是以什么样的名义,在这里为她立碑的?
他只不过是随波逐流,被潮水拍打到了岸边,偶然停下的一粒沙石罢了。
那些他从小到大信赖无疑的一切都只是假象,有什么像是一点一滴地在他脑海里勾勒出来。
从小生长在永安岛,却好像从来不属于那里;为什么父亲说无论结果怎样,都是他罪有应得,他一定是在为无辜受到牵连的百姓感到自责;为什么母亲始终不愿意见到他……
杂七杂八的念头一时间全像打乱的纸牌一样翻了出来,邱予摇摇头,甩掉它们,一把撕掉酒坛的纸封,在青子衿的冢前洒了一大圈。
他看着液体被土壤缓慢吸收。
“青姨,还记得我问过你,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你说你想来异能协会看看,你看到了吗?这里就是。”邱予抬头望着四周扑簌响动着的树丛,他知道青子衿其实看不见,也听不见他说的,可他还是相信青子衿能以某种形式接收这一切,哪怕只是一个念想,也能得到安息。
他默然半晌,举起酒坛,灌了一口,这是他第一次品尝酒的味道,那滋味绝对是不好受的,刺激的辛辣直冲鼻腔,倒了两口气才缓过味来。
不知道是雁鹊楼的酒太醇,还是他的酒量太小,很快他就感觉到头晕目眩,浑身暖洋洋的像是泡在热水里。他摸了摸墓碑上的字:“青姨……”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还醒着,灵魂已经借着酒劲沉睡过去了。
“其实我知道,这根本不是你想要的,”他举起酒坛,对着冰冷的冢遥遥敬了一下,“你最大的心愿……是杀了萧裕。”他猛地灌了一大口,抬头看见天上的月光。
月亮是圆的,比他在海上看到的小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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