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时光短暂而满带缠绵,转眼间谢昀与韩振一到了杭州府,便以当今皇帝的圣命向当地的书香世家广借古籍,因着陈郡谢家为当朝世家之首,有着百年的底蕴,因而杭州府的人只听得“谢家”二字便已心向往之,谢昀与韩振每每上门,这些世家文人莫不是欣然相邀,将家中的古籍孤本倾囊相借,以此为荣。
而在此期间,浙江总督,浙江巡抚,以及杭州知府更曾亲自以钦差的礼节招待二人,于他们而言,一位是大名鼎鼎的“陈郡公子”,一位是让人闻之变色的锦衣卫指挥使,实在是小看不得。
如此将近半月下来,倒也平静无事,仿佛谢昀与韩振的到来,并未给杭州府的一众官员带来丝毫的不安。
这一夜,月光如水一般倾泻而下,银色的月辉轻柔地铺满了整个河面,两岸的青瓦白墙之下早已挑起了华灯,昏黄而温暖的光芒随之落入水中,与那月影重叠成层层的光芒,偶有一悬着斑驳花灯的船舫经过,随着桨声轻轻划过水面,溅起一串串细碎的水珠,只听得碧波翻起时,荡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缓缓的向四周慢慢的扩散,直至最后隐入水中,归于平静。
而在这一片静谧之中,杭州府的桂花也早已开遍全城,在这沉沉的暮色中,小米般大小的四瓣桂花拢在一起,一簇又一簇,攒成了一束又一束的小花球,就那样闹热的挤在光滑的叶面下,一眼而去,或金或银,随着风起,那桂花馥郁而雅的香味随之萦绕鼻尖,让人心旷神怡。
晶莹的露水压在花瓣叶面之上,偶尔从叶尖滑下,打落那极细的花丝,将那小小的桂花随之带下去,落入河面,反倒引得河面下的鱼儿好奇地将小嘴伸出水面,绕着那小小的花瓣吐着泡泡。
悠然间,远处亭台花阁上的丝竹歌声缠绵入耳,裹挟着湿润而微热的水汽袭来,默然间,一只船舫行在河面上,缓缓前行,若是不仔细看,只当是停在其中,未曾上前。
一袭常服的韩振负手立在窗后,透过那一扇雕花格窗,看着船外这安静的月色,只见船过之处,水波荡漾,将那河面的重重光影摇碎,仿佛无数斑斓夺目的琉璃碎瓦,闪烁着不容忽视的光芒。而此时的他,似乎并没有赏景的兴致,神色淡然无波,一双眸子只定定看着那河面,唇角微抿间看不出意味来。
而此时的谢昀正坐于韩振身后,身前的小桌上铺着锦布,琉璃灯的光芒缓缓落下,安静而祥和,谢昀右手微蜷,握着一只小小的杯盏,抬手间,将那杯口递在嘴边,颇为平静地抿了一口茶。
二人都未开口,却是分为默契,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
船舫缓缓前行,耳畔只能听得淡淡的水波声,还有那缥缈的歌声,就在这般旖旎之时,一个细微的脚步声似乎缓缓响在门口,下一刻,便能听得有人轻轻扣门,恭敬而耐心。
谢昀的手中微微一顿,背身的韩振也转而侧身,与谢昀对眸间,语中沉静道:“进。”
只听得“吱呀”一声,那扇门被缓缓推开,随即便能瞧出一男子身影,随着门再一次被掩上,男子那挺拔的身影缓缓从阴影中走出,一眼而去,男子没有过多的表情,容貌虽寻常,可步伐却是沉稳而有力,那周身冷然肃杀的气质更是让人能看出几分不同来。
“韩指挥使,谢大人。”
男子上前抱拳而立,将头恭敬低下,语中干脆而利落,没有丝毫旁的情绪。
“起吧。”
听得韩振的声音,那男子当即站起身来,头抬起的那一刻,透过那琉璃宝灯的光芒,便能看到他那黝黑的肤色,还有额际那一道说浅不浅,说深却也不深的一道疤痕,虽是如此,却也并不显得狰狞,反倒衬得其更有几分男儿本色。
“查的如何?”
韩振此刻已然将身走近,那男子闻言未多耽搁,只微一抬头,随即便脱口道:“回韩指挥使,卑职带人前去吴江县暗查这些时日,却是听闻浙江总督,浙江巡抚,浙江按察使早已下令派人严查此事,在咱们还未到浙江之时,案情便已有眉目,听闻是吴江县的县丞伙同吴江县县令与奸商勾结,欺上瞒下,暗地私吞朝廷下发的修堤银两,更做了假账,这才蒙混了浙江总督等一众官员,以至于此次出现了决堤之祸。如今那吴江县令和县丞皆已承认自己的罪行,案情也将了结。”
话音一落,船内一片寂静,那男子不再多言,只默然立在那儿,韩振却是唇间勾起冷冽的弧度,转而看向谢昀,眼前的谢昀也没有丝毫的意外,看来,他们倒是猜到一块去了。
那封密信未上达天听之时,整个浙江没有出现一丝决堤的风声,更莫说是浙江总督,浙江巡抚,浙江按察使联名问罪。
如今他们前脚刚到浙江,这案情便已经查了个水落石出,连这罪魁祸首都清清楚楚。
不得不说,这浙江行事的效率的确是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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