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元宵夜的前一日,皇宫内外皆悬着朱红的宫灯,挂着彩绸,处处都洋溢着这冬日最后一个节庆的喜气,此刻位于皇城最顶处的城墙之上,一个玄色的身影默然的立在那儿,寒风微微吹过,身旁一个恭谨躬着的身子微微一动,随即轻轻抬了抬头,恰在这时,不远处渐渐走近的人影叫其身形一顿,而下一刻,便转而悄然退了下去。
身穿氅衣的冯唯默然走至转角处,只见那人影渐渐靠近,到了廊下,才瞧出灵宝机灵的身形来。
“师父。”
冯唯闻言点了点头,这才压低声音道:“怎么了。”
灵宝疾步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远处立在城墙之上的建恒帝,不由将声音又压低了几分道:“洛王进宫来向陛下请安了,此刻正在下面候着的。”
冯唯微微一顿,随即顺着石阶看下去,的确立着一个熟悉而略显孤独的身影,思索间,冯唯便听得一旁又响起了灵宝踌躇的声音。
“师父,您看”
冯唯平静地收回眸子,随即看了眼灵宝道:“我先去向陛下禀报,你在这里候着就是。”
灵宝闻言连忙点了点头,恭谨地垂眉下去,冯唯转身之时,眸光对上萧衍立在寒风中的身影,这才不露痕迹地回头朝建恒帝走去。
没有人看到,冯唯眼底之下那一闪而过冷漠与快意,袖口之下的双拳被他紧紧攥着,此刻他的心中有着难以抑制的兴奋,祖父的惨死,父亲的抑郁而逝他从来都没有忘记,也从来不会忘记,他更不会忘记,这一切的推手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许郡王氏。
莫说是王氏,便是如今被贬的成贵妃,和站在这城墙之下的洛王都没有想到吧,从前被害到家破人亡的他如今竟能走到这一步。
如果不是王氏一族只手遮天,连一个小小管家的亲戚便能横行霸道,他从前的家便不会像如今般四分五裂,自然,成贵妃也不会有今日的下场。
不过,这一切还远远不够。
“陛下”
冯唯平静而恭谨的声音淡淡飘散在风中,一点一点消散,建恒帝此刻正负手而立,静静站在这城墙上,眺望着皇城之外的繁华与喧嚣,陡然听到这声音,沉默无波的面色微微一动,不过一瞬便又淡然下去,连头也未回,便沉然出声道:“何事。”
冯唯闻言稍稍顿了顿,似乎在思索用词般,引得建恒帝有几分不高兴的皱了皱眉侧首道:“你何时这般嗦了。”
“陛下恕罪”
冯唯闻声忙恭谨地垂首下去,这才吞吞吐吐道:“回陛下,是洛,洛王进宫了,这会子正候在下面,想要来向陛下请安。”
原本动也不动的建恒帝终于侧过身子,虽是看不到,却还是越过冯唯看向了不远处的台阶,沉静的眸子泛起了几分异样的光芒,耳边寒风轻轻吹拂,吹的氅衣上的狐毛微微动了动,更显得水滑了些。
冯唯等了许久未听见回应,正要抬头,却见建恒帝再一次回过身去,默然看着远处展翅的飞檐道:“传。”
“是。”
冯唯恭敬地垂首,随即默然地退了下去。
周围的一切都陷入了寂静,建恒帝的眉头轻轻一锁,脑海中不由再一次浮现起成贵妃的模样,那张熟悉而温柔的脸,曾经让他观之亲切舒心,可如今,却只会让他一点一点回忆起那些让他憎恶不已的事情来,犹如一根刺,插在了他的心口,拔不出,却是鲜血淋漓。
这一切都在告诉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掌控天下的他,却是连枕边人都未能分辨出来,听起来实在是个笑话。
身后渐渐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和氅衣吹的猎猎作响的声音,这一刻的寒风似乎凛冽了许多,建恒帝伸手收拢了大氅,原本锁起的眉头也淡然恢复如常。
“儿臣给父皇请安。”
听到这个声音,建恒帝终于收回了目光,随即缓缓转身,低眸看着眼前恭谨的儿子,原本沉静的神色渐渐泛起几分温和。
“回来了。”
说到这里,建恒帝竟是亲自去托萧衍的双手,萧衍微微一顿,不由抬起头来,建恒帝这才看到萧衍那因舟车劳顿而略显憔悴与疲倦的面色,还有那总是缺了几分生气的唇色。
“可是身子不适?如何脸色这般不好。”
萧衍闻言不由垂下眼眸,再抬起时却满是孝顺的笑意,轻轻摇了摇头道:“劳父皇担忧为儿臣担忧了,儿臣并未有什么不适,只是儿臣一路赶回来,未曾梳洗便来面圣,有失君臣之礼,请父皇恕罪。”
建恒帝闻言宽慰的点了点头,这才问道:“父子之间,何须如此,你回来的倒是正好,正能赶上明日的元宵家宴。”
萧衍闻言笑了笑,唇角不由温暖的勾起道:“儿臣正是想赶着回来过这团圆的佳节,才劳得大家都陪我赶着路回京。”
“这一路辛苦了,难为你这样赶回来。”
听到建恒帝的话,萧衍当即温和笑道:“父皇国事繁忙,太子殿下身子不宜劳顿,阿译又抽不得身,儿臣正当是替父皇分忧之时,怎能说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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