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玉照宫和静庭的门槛都锯了。
上阶,她习惯性高抬腿,大荒的殿室门槛总是很高,她经常被绊。
台阶是麻石的,和宫内常用的青条石不同,那是因为她曾经因为青条石落雪太滑,跌倒过。
心里并不意外,他从来就是这样一个外表冷漠,内心细致的人。
向前几步,她低头盯着阶梯,干净得点尘也无,可见日日打扫。
秋千绳子粗得快抓不住,他总是怕她落下,秋千座椅上,铺着软软的垫子,系着装满新鲜花瓣的香囊,她低头闻了闻,香气如此新鲜,而心,却已经陈旧皱缩。
寝殿前是一座秋千,她无数次在那里荡起,只求飞得高高,看一眼静庭书房里的他。
离静庭很近,开了一个小门方便出入的寝殿。
她一路走,那细微泪水落地啪嗒之声不绝,在一处阶梯前停下,不用抬头看匾额,也知道是自己寝殿。
有什么落在手背,先热后凉,冰冷地一路滚落,在地上击出啪嗒轻响。
一步出,光影破。
她向前一步,伸出双手,当日未曾握一握他的手,知晓他的温度,此刻她想知道,他好不好?当时好不好?
长长宫道,渐渐覆雪。
夜色尽头,他冰晶雪彻如琉璃,连唇都无血色。
对面那人,衣衫单薄,姿态笔直,雪白的衣袂在风中飘荡,如一抹白色的魅影。
当时以为是做戏,此刻才知是命运的暗示——他从来都为了她,孤军奋战。和人心、朝局、天意。
宫道长长,伸向落雪的那夜,似乎他还在对面凝望。这一边是押送她入宫的群臣,他独自一人于对面。
下一刻她在玉照宫内。
守卫宫城的士兵们,看见在广场入口怔怔而立的女子,慢慢围拢来欲待盘问,她身子一闪。
然而直到今日才懂。
那之后整座广场下的密道里,留下她和他的喘息,神秘的“老太监”,背她一路在黑暗和疼痛中穿行,推她入河逃生那一刻,她看见他挥手的姿势,不是告别,是挽留。
那之后曾接受欢呼的宫城之上,她看见冰冷雪夜,一**涌来聚满广场的反对者,听见群臣士子的驱逐怒骂,看见亢龙死谏的尸首,看见一地的血花,开在一地的雪花之上。
那之后他为她“自裁”的位置,她将冰冷的刀刃送入他胸膛,一口毒血喷于其上。
那之后同样的位置,开国女皇神像脚下,她经历一生最大绝望和最冰冷的决绝。
不过转眼,沧海桑田。
言犹在耳,似这皇城广场的风,因为四面建筑的束缚,永远在广场上空鼓荡不休。
那一日她对他说:“宫胤,宫胤,我们一起改造新大荒好不好?我们一起打造一个新天地好不好?我们做一对大荒历史上最幸福的女王和国师好不好?我相信你能的,我也能的,而我只想和你一起做这些事,我们一起好不好?”
那一日宫门后激烈拥吻,她赤脚踏上他雪白的靴。
那一日广场门前,冰雪飞溅中飞起的假头颅,让她终知撕心裂肺滋味,终知心之归属。
那一日生死俄顷,她的性命落于人手,用以逼迫他自裁。
那一日被桑侗挟持着,乘坐火马车奔入广场。
过了西歌坊,便是皇城广场。广场上开国女皇神像依旧如前伫立,目光下垂,永远俯视着大荒土地。
仿若一语成谶,又或者冥冥中自有暗示,她和他最美好的时光,只有刹那。
“刹那。”
照相馆的招牌还留着,她久久将那一方墨字凝视。
那些最为细密的安排,他永远沉默在人后,不欲她知。
事到如今,不用再问也已经明白,是他拒绝了天弃的保护,把高手留给了她。
那是她始终没有办成的照相馆。在那里她用宫胤一张照片骗来了天弃,在那里她让天弃去保护宫胤,最后天弃一直在她身边。
她久久伫立,没有走近。
半晌她慢慢站起身,向前走,前方巷道深深,青瓦白墙,几竿修竹翠绿了墙头,打下一方浓浓淡淡的光影。
他所想精心掩饰的,便是最重要的,是至今他不愿对她说,并因此影响他最终抉择的真正苦衷。当时她为什么没察觉?为什么没在意?
她曾无数次自恋于自己的潇洒散漫,直到今日,忽然恨起自己的散漫粗心。
往事一幕,到今日才忽然贯通,她在白石板路尽头慢慢蹲下,扶住了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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