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苦涩的笑容,轻轻道:“……还活着,他刚才给她调理过气息了。”
景横波气出了一泡眼泪,大骂:“你这个铁石心肠的老不死……”一个箭步冲过去看耶律询如,却不敢去探她的呼吸,也不敢问半跪于地给她把脉的耶律祁,生怕听见不想听见的消息。
狼奔豕突,落荒而逃之类的词很适合形容。
他飞扬的长长紫色衣袂掠过清湖,美若仙子,但逃跑的姿势,很不好看。
紫微上人唰地跳起,头也不回,咻地越过湖面,不见了。
耶律祁和景横波霍然站起。
她的身子渐渐软了下去,手一松,墨锦般的长发滑脱。
“你还唱那狐狸歌吗?那首歌我后来想了很多年,觉得根本不是童谣呢,有机会我把我的想法说给你听,不过你得再唱一次给我听……”
耶律询如声音渐低。
远处景横波听见这一句,觉得一定要把这句录下来,以后问问太史阑,这么牛逼的话,她说得出不?
“多谢你因为我快死了,忍耐我;但我不会因此不好意思收手的。”她豪言壮语地道,“我要在调戏你的时候死去,下辈子再为调戏你而生。”
耶律询如一脸满意,心事达成模样,笑得开心。
湖水倒映着他的表情,大抵很想死的样子。
紫微上人又想逃了,她却手飞快地向下一探,伸进了他的衣领,狠狠一抓,也不知道揪住了哪里,紫微上人顿时浑身都僵了。
他不说话,她吃吃笑着,慢慢爬上他的肩头,去摸他的脸,陶醉地道:“皮肤还是这么好,不过以后不要对着太阳了,会有斑的……哎,可是你知不知道,后来我呀,对着墙壁,和你说了一辈子话,一辈子……”
“这么多年我很想你,你想没想过我?我觉得吧,你一定记得我。你知不知道,我话很多的,我娘一直说我是个话儿精。但那一年那一日夜,我忍住了没讲话,就是不说,就是不说,我觉得不说话,你一定能记住我。人在世上,遇见谁,都要说话,难得有一个人和你共度一天却一句话没说,换谁都会记得,对不对?”
紫微上人始终没有回头,他渐渐也平静下来,湖水倒映他纤细身影,依稀还是当年,脚下空空,万丈云海。而她坐在身侧,如此安静。
她的手指抚摸着紫色的锦缎,手上都是伤,坑坑洼洼的肌肤,摩擦得丝缎起毛,刷拉拉的响。
从一个日出等到另一个日出,那最后一霎的滟滟金光千万里,告诉了她,只要永远坚持,永不绝望,总能看见云层尽头,灿烂金轮。
她在他身侧,从心头小鹿乱撞到渐渐平静到最后心无旁骛,到和他心灵相通,最终看见头顶浩浩长天漫漫银河尽处,属于宇宙和命运的,最宏大的真相。
忍耐和等待。
也许初见第一眼,是被那张脸吸引,但山巅看了整整一日日出云海,她和他共享了一日沉默,十三岁的她在那一刻,忽然明白了人生里最重要的一个道理。
不会。
“你是七杀的师傅,你是紫微上人。原来你是个老头子,你多大了?我今年二十三,你不会八十三吧?”她推算着,原来初遇他那年,他已经很老了,哎,当时如果知道他那么老,会不会忘记他?
“这么多年,你有没有经常看日出?看日出很伤眼睛的,我后来看了很多次日出,再不会被伤眼睛了,你羡慕不?”她攥着他的发,想着很多很多年前,她想摸他的头发,结果被那家伙一把扔下悬崖。现在她想摸就摸,这家伙似乎忍得很辛苦,呵呵忍着吧,她都忍了那么多年了。
“你还是喜欢穿裙子,还是紫色的裙子吧?拜你所赐,我到现在还记得紫色,别的颜色,都忘记得差不多了。”她摸着他滑溜溜的紫裙子,撇嘴,觉得这家伙的衣裳比她还讲究。
耶律询如抱着紫微上人的头发,赖在他的裙摆上。
……
再无孔不入的温柔,也填补不了心事的千疮百孔。
耶律祁敏感地察觉了她神情的变化,心底微微一声叹息。
那些花儿或许是很美很好的,那条道儿或许最终能抵达完美的,可都不是她想要的。
便纵有万千苦衷,她依旧怨。
再多心事,再多苦楚,抵不得这人间命运,她曾想做大荒的掌舵人,最终却被逐得远离那些甜蜜和温暖,流浪四方。
往昔多甜蜜,如今便多苍凉。
她唇角笑意刚绽,立即被这日湖上的凉风吹散。
……
“换水。”
还有他一声声,敲破她生晕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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