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英道:“这家人家究竟是办喜事还是办丧事,何以既是来喝喜酒,又要慰问?”
那农妇道:“哦,原来你还不知道张家的事情,事情是这样的:前几天有一支回纥骑兵冲出城来,想来鸦咀山接应那队贼兵,给我们义军打了回去。可是虽然打了回去,也有好几个村庄受了鞑子的蹂躏了。张大妈的大媳妇拒奸被鞑子活生生打死,张大妈的老伴儿为救媳妇,也给鞑子劈杀了。张大妈有三子两女,老二老三未娶媳妇,两个女儿也未出嫁的,如今都报了名参加义军了。满门参加义军,这是少有的事情,因此乡亲们给她既办丧事,又办喜事。酒肉都是乡亲拿来的,大伙儿凑凑高兴。你难得到此,咱们一同去吧。”
曲英知道是这样的一回事情,那还好意思进去。可是那农妇却不由分说,把她拉进去了。曲英恐怕惹起别人疑心,不敢坚拒。
酒会之所就是灵堂,只见当中放着两具棺材。张家的三子两女穿着孝服,但孝服上却缀有一朵红花。最小的那个儿子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两个女儿也不过十七八岁。
那农妇道:“这位姑娘是准备参加义军的,路过此地,知道了张大妈的事情,特来向张大妈表示敬意的。”那农妇倒是很会说话,自作主张,替曲英说了一套。
众人都表示欢迎,有几个还向张大妈说道:“你老人家可以得着安慰了。你看识与不识,都来向你致敬呢,你的老伴儿与媳妇虽是冤死,死也可以瞑目了。不但你们满门参军,还有不知多少人由于你家的事情,激起了义愤,参加了义军呢!”
张大妈抹去了面上的泪痕,说道:“这都是鞑子迫得我要这样做的,我不过是尽一个父母的责任罢了。我是想打跑了回纥鞑子咱们才有好日子过,为我的老伴儿报仇那还其次。”
众人纷纷称赞:“好一个深明大义的张大妈!”“婆婆们,大娘们,咱们都把张大妈当作榜样吧。”
张大妈红了面孔,乡亲们的慰问和鼓励,减少了她心中的悲痛,增加了她的信心——必定可以报仇,必定可以打跑回纥鞑子的信心。但同时又使她觉得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还不配乡亲们这样的称赞。
曲英更是心里不安,有人带她到灵前上香,曲英不由自己的叩了一个头,心里想道:“要是哥哥知道我给义军的家属叩头,不知会不会责备我。但这两个人是给我们的兵士杀的,我这个响头就当作是我为他们谢罪吧。呀,这个头可是我自己愿意叩的。”
张大妈把曲英扶起,说道:“姑娘,生受你了。你带着刀想必是学过武功的,将来你若是和我家的两个丫头同在一处,希望你指点指点她们。”
曲英满面通红,含含糊糊的客气了几句。张大妈的两个女儿过来与她攀谈,问她练武艺难不难,曲英道:“我懂的也是很少,不过听说你们义军中有许多女英雄,不愁没人教你的,用不着我这个蹩脚的教师。”
张大妈忽道:“哎呀,姑娘,你这话可是说得不对了!”曲英怔了一怔,正自不知自己有什么地方说错了,只听得张大妈接下去说道:“什么你们我们的,你是要去参加义军的,咱们都是自己人啊!”
曲英这才省起她所说的“你们义军”这四个字出了破绽,心中一惊,连忙说道:“张大妈教训的是。”
旁边有人说道:“义军中的确是有许多女英雄,听说有一位姓铁的小姑娘,不过十六七岁年纪,能够高来高去,曾经进过幽州,夜探过节使度的衙门呢。当然,要练成她那样的武艺,那一定很难很难的了。”
张大妈的女儿说道:“只要有人肯教,我不怕难练。铁杆也会磨成针嘛。”二女儿却道:“就是练不成武艺我也不愁,我纵然不能打仗,也可以给咱们的战士做饭、补衣裳。”
有人和张大妈那个最小的儿子开玩笑道:“小鬼,你又会做什么?”
这大孩子答道:“我不会做饭,也不会补衣。但有许多事情我可以做得了的,我可以放哨,我可以送信,我还可以做小探子。还有做饭是要柴火的,我可以斫柴,我挑得动六七十斤的担子。义军难道不要人砍柴么?”
众人轰然大笑,说道:“对对,只要你肯出力,总有可做的事情。”
在这样的气氛中,曲英真是坐立不安,食难下咽,众人把她当作客人,又把她当作“自己人”看待,争着和她喝酒,曲英却不过盛情,喝了几杯,吃了几块肉,便连忙推说还要赶路,向张大妈告辞了。
出了张家,曲英只觉有点头晕,这倒不是因为没喝得多,而是因为在张家所给予她的感触实在是太大了。“我们的士兵给人憎恨,而他们这些人却又是多少可爱呵!”又想:“我们跑到人家的地方打仗,这是为了何来?为了要给人咒骂,给人赶跑吗?”
曲英内疚于心,张大妈的两个亲人虽然不是她杀死的,她也觉得自己的手上似乎沾有血腥。她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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