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铁兰”五个汉隶铜字的自动门前。
不等我按门铃,门已经开了,有个老气横秋的声音响起来:“小沈,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门后接待室里的秘书小姐吃惊地抬起头盯着我,大概从没有人享受过铁兰亲自招呼的尊贵待遇,所以才令她大为奇怪。
铁兰站在十步外的办公室门口,一手扶着门框,一手举着一个紫黑色的木质茶叶盒子,仰面大笑:“刚有人送了绝顶乌龙茶过来,就有贵客登门,小沈,我真是佩服你,每次都能赶得恰到好处。”
他穿着月白色的中式长衫,身材高大魁梧,平头短发,蓄着一把已经斑斑白白长胡子。任何时候,他的两只眼睛都微微眯缝着,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仅从别人身上扫过一眼,几乎就能把对方的心思看得通通透透。
“叶小姐?”他看清了我身边的人之后,长眉微微一挑,扶在门框上的手向下滑落,五指不停地屈伸着,陡然低声笑起来:“嗯,你又做了那个梦?难道这一次,已经自己找到了问题的答案?那可就真的是功德圆满了。”
报纸上批驳诋毁铁兰的一派,曾经多次指责他“语无伦次、不知所以、疯疯癫癫、胡说八道”,但我明白,除去朋友之间开玩笑的话之外,他的每一个字都别有深意。
一个高明的圆梦大师,并不是只抱着心理学与解梦学那些厚如砖头的典籍死记硬背就行,而是必须具有极其灵敏通透的第六感,在咨询者还没有意识到自身问题之前,抢先一步获得那些玄妙的信息,然后加以组合排列、去芜存菁,直到找出问题症结所在。
他有一句经常挂在嘴边的名言“人必自救,然后人救之”。
在他面前,我大部分时间都在细心聆听教诲、仔细观察学习,因为他绝对是我所诚心尊敬的江湖前辈之一,这种人在今日的港岛已经越来越少了。
叶溪的脸又红了起来,映在侧面的玻璃窗里。
秘书小姐望着我们两个时那种倾羡的眼神,让我心里也起了火辣辣的异样感觉,直到进入铁兰那间宽大闲适的办公室里,缓缓关闭的磨砂门才隔断了她那种赞赏的目光。
我想她一定是彻底误会了,或许她把我和叶溪当成了双宿双飞、鸳鸯交颈的金童玉女,当然,从表面来看,这种猜测是完全顺理成章的事。
阳光从宽大的落地窗里泼洒进来,挂在窗前的一只虎皮鹦鹉在金丝架上歪着头打量叶溪,不时地眨着小眼睛。
“两位请坐,稍等片刻,我来沏茶。”铁兰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浅笑。
鹦鹉歪着头,陡然扑扇着翅膀叫起来:“贵客到,沏茶;贵客到,沏茶。”
叶溪走向窗前,对那只鹦鹉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贵客到,沏茶;贵客到,沏茶……”鹦鹉似乎受到了鼓励,不住口地叫起来,惹得叶溪忍不住伸出手指,抚摸着鹦鹉的五彩羽毛。
“叶小姐,当心点儿,它会啄人,而且到这里来的人,十有八九都被啄伤过。”我善意地提醒叶溪,因为这种事也曾被别有用心之徒在报纸上大肆渲染过,攻击铁兰豢养怪鸟伤人,并以此传播鸟类疾病,危害港岛人民的生命安全。
“贵客到,沏茶……”仿佛是故意与我作对,鹦鹉的叫声越来越甜,并且乖乖地站在那里,任由叶溪抚摸。
铁兰是个非常尊崇中国古代文化的人,办公室的四壁上挂着古色古香的字画,其中一幅赫然是“草圣”张旭的“酒醉上马篇”真迹。左侧墙角下,更是摆着白瓷兰花鱼缸和一对大号的镇宅碧玉貔貅,令所有走进办公室的人,都能感到主人自身具备的深厚文化底蕴。
左侧套间里传来名茶芳香,铁兰再度走出来时,手里捧着一只小小的乌木托盘,上面是一只扁平紫砂壶,外加三只紫砂悬胆茶盅。
“港岛现在流行的茶道文化,沾染了太多日本人装腔作势的歪风,所以,我们还是返璞归真一些,仿效古人单壶杯茶、诚意敬客的形式。”铁兰眯起眼睛大笑,不过眼神中掩藏着一丝疑惑。
叶溪是他从前的客户,他大概不太明白,我跟叶溪怎么会走在一起?
我闭上眼睛,深深呼吸着茶香。
铁兰深为厌恶现代化的合成香精,房间里从来不喷空气清新剂,每天只是例行公事一样开窗换气。所以,我闻到了自己意料中的味道,一个极其淡雅幽远的女孩子香水的味道。那种香气来自方星,正如我能够在几百种药材里准确地分辨出生地、党参、鸡血藤、当归、血竭等等的不同味道一样,精准的嗅觉系统,也能让我丝毫不差地记录下女孩子身上稍有差别的香水气息。
“方星一定来过这里,而且是待了比较长的时间,至少超过五个小时以上。”在铁兰略显倦怠的黑眼圈里,似乎也能印证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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