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寻踱步至窗前,用木棍将遮窗支起。午间妩媚的阳光从户外照来,使人无故凭添一些烦躁。他下楼向小厮要了盆冰水,洗漱一番,以便使发胀的头脑稍稍清醒些。
洗盥完毕,披上那件还算过得了旁人耳目的半旧青衫,草草打理一阵,便就出去。
南宫寻经过门廊的时候,心中忽然荡起迷雾。他隐隐约约听到自己门房里似乎有妙龄女子在笑。悄悄行至门外,侧耳静听,里边却无任何动静,开了门里面也没有进过人的迹象。他重新关上门,穿过门廊向楼下走去。
延伸至门厅的木梯每踩一步都会发出“吱吱”的作响声。南宫寻站在木梯上踟蹰了片刻,看到木梯的缝隙间有一女子正盯着他看。那女子面若桃花,媚如狐仙,睁圆了杏眼盯着他痴笑。南宫寻加快步履奔至梯下,然而下边却觅不到女子的踪影。他拉住送酒菜的小厮,问道:“你方才是否见到一个美貌女子站于木梯之下?”
小厮不知他所言何意,摇了摇头,只管做手头的差事。
南宫寻煞是不解,抬头将木梯下面的角角落落巡视一遍,奈何这里跟平常毫无二至。他无奈地拍了拍身上的粉尘,垂袖出去。
过了门厅,延面便是一条闹街。此时已是午饭时间,所以过往行人并不多。南宫寻在对街胡乱吃了一碗面。他在给银两的那当儿,又朝客栈望了一眼,客栈里依旧如常。他打算再去“春香楼”看看,仅管昨晚做的是梦,但那个名叫“幽若”的女子,却似乎真真切切和他缠绵过。幽若曾几次问他,是否记得她,他却不知道其中的原故,更不知道如何回答。那么此刻,他便要去弄个清楚。
南宫寻将昨夜发生的事情整理了一番,可思绪却丝毫没有清晰起来。他侧目思索时,发现木梯下方的女子又在冲着他笑。他触电了般朝客栈跑去,跑至门前,那女子又平白从木梯下消失了。南宫寻在原地静站了一会,忽然听到陈腐的木梯上似乎有鞋屐踩出的声响。那声音“噔吱、噔吱”幽幽地回荡,其间还附和着女子娇翠的痴笑声。南宫寻打了个寒战,寻声去了楼上。他仔细倾听,发现木梯口左侧第三个房间里有女子在娇笑——那正是他的卧房。南宫寻这次未做任何动静,他站在门前,从门缝间朝里望去,只见一个妙龄女子正在翩然起舞。那女子似乎与他似曾相识。他努力回忆一番,终于记起她便是和幽若在一起的那个红衣女子。
此时,那美貌女子正在南宫寻的房里舒展着柳条一般的腰枝,掩面含笑,蹁跹袅娜。南宫寻使劲眯了眯眼睛,仿佛那美貌女子的舞蹈已将他看醉。他乜斜倦眼朝里看去,那女子又不见了。他在门前徘徊了几步,取出钥匙,开门进去。
不出所料,里面没有红衣女子的身影。
南宫寻顿时觉得心中空荡荡的。和衣躺在床上,脑子里逐渐迷糊起来。他似乎看到红衣女子又出现了。她正俯瞰着他,笑容甜美,目若秋波。南宫寻伸出手来,要抚摩那张美好的脸。他觉得昨晚在他怀里的幽若,就生有这么美的脸。
那张美好的脸温柔地贴在南宫寻的手掌之间,他能感觉到它的温度,那温度冰冰的——她有一张冰凉的脸。那张脸逐渐变得苍白,最后破碎成无数碎片,如蒲公英一般,飞逝于风中。
南宫寻颤了几下眼皮,一骨碌机灵地坐起。他提袖拭了一下眼角,发现自己早已泪垂满面。
眼倦骨软地行至窗前,迎面吹来一阵沁凉的晚风。此刻已经入夜,他睁开迎风的眼睛,从余光里看到一红色的东西随风潜入了床底。他开门吆喝小厮送来一支蜡烛,但门厅里一个人影也没有,只得作罢,自己在木柜里摸索。
偌大的柜子里漆黑一片,南宫寻忽然觉得自己的手指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他放到嘴里尝了尝,腥咸无比,他被那东西咬出血来了。幸尔他摸到了烧火。点燃后豆大的火光把卧房罩在一片橘黄里。原来咬他的是一只硕鼠,那孽畜此时正在瑟瑟发抖。南宫寻拾起柜底的木棍将其一棍了结了,心中方出了口恶气。
他缓步行至床前,一阵窗风将垂地的床巾高高吹起,透过昏黄的火光,南宫寻看到床底隐约摊有一团红物。他将火光靠近了几寸,眼睛努力注视那红物,发现不过是条红手巾。他伸手将手巾取出,发觉里面包着什么,从质感上他能感觉出那东西定是铁器。他小心将其掀开,原来里面藏了一支梨花形状的簪子。仔细一想,方记起自己在梦里见过。这梨花簪和幽若给他的梨花枝的模样竟有一曲同工之妙:
这是一支银质发簪,簪头上坠着几块璎珞美玉。南宫寻记得红衣女子腰际便配得同样的璎珞。这些璎珞美玉在黑夜里泛着青光,淡淡的光线将簪身照亮。他看到簪子上錾着一些字,字迹虽已模糊,但认真视之尚能辨别出来。那些字是草体字——它们是“幽若”。
南宫寻将发簪放入怀中,犹如珍宝一般在胸口捂了一段时间。他觉得幽若此刻便依在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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