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庙给部队种的那两块地，是村里最好的两块地。西沟里的那一块，是村里唯一的一块山间平原，地平整，土质好。由一区队种菜。开种以前先在地头上打井。村北东山那块山坡地，由二，三区队直接种土豆。地边上靠公路有一个方塘。三区队三个班开沟下种，阿惠所在的二区队先从方塘里挑水浇地。水桶是从社员家里借来的。阿惠的水桶是一副黑铁桶，又大又沉，他一担一担地挑，步子又走得快，总想超过别人，以显示自己的能干。岂不知，人家干活的人，不少都是农村青年，干活是干惯了的，你一个学生怎么能和人家比。当然，在家里的时候，他也曾挑过水，但只是偶尔，一担两担。而且他们村里有三口井，他家住在东头，离东井很近。哪像这里，半天半天地挑，又走那么远。这是他从来没有干过的累活。
阿惠挑着水在山坡上吃力地走着，扁担压着肩有点痛。心里想：念书，当学生，多大总是孩子。现在当兵，离开家，真就成了大人了，我干的是大人的活儿了。还是学生时代幸福啊。如果自己不出来，那能挨这样的累？受这样的苦。
一天沉重的累，晚上便顾不得想什么，一觉睡到起床铃响
星期日放假。战友们有的到海边儿，有的去旅顺逛商店。阿惠一个人在家，心里便琢磨起事情来。心里想，大跃进，学生老干活儿，不念书。征兵，自己活了心，以为部队是个大学校，一样可以学习。可是来了几个月了，天天采橡子搬石头种土豆，什么时候学专业呢？他不觉得后悔，也看不到什么光明。既来之则安之，赶着往前走吧。心里有一种迷茫的感觉。龙王庙有几个在旅顺上中学的学生。一个高个子男生，高中三年，两个女生，初中。他们每天早出晚归，背着沉重的书包，朝气蓬勃的样子。阿惠天天见到他们，很是羡慕。心里想，我要是不出来，快念高二了。
栽完土豆，一天晚上，文书刘德超通知五个唐山兵，明天上午到团里开会。开什么会呢？第二天一早，阿惠等五个唐山兵，经过白云山洞，准时到了团部。团政治处会议室里坐满了人。姚东初上尉开始讲话。原来，按照《兵役法》，服兵役是每个适龄青年的光荣义务。但是，在读高中生，可以免征或缓征。因此，来部队前念高中的学生，可以回去继续上学。不愿回去的留下当兵，部队也欢迎。
啊，还有这好事？可是到底自己回去还是不回去呢？阿惠想：要上学，应该回去，论生活，学校吃不饱，还是留下。听听别人的吧。于是阿惠听着别人发言。有人说：“当兵是来参加革命的，到部队时间虽然短暂，但是受益很多。部队是革命大家庭，大学校。因此我不想回去。”
“人民海军是技术性很高的兵种，需要有文化的战士。毛主席说要建设强大的海军，我爱大海，我要为海军建设贡献一切，我不回去。”
人们对革命的理解很片面，似乎当兵是参加革命，念书就不算了。光荣的当兵出来了，回去上学还光荣吗？因此愿意留下不回去的，发言很踊跃，很高调儿，而想回去的则不发言，沉默。唐山的几个战友赵博文赵春阳郭振生都说不回去，态度很坚决。赵春阳说，“我们当兵以来，受到首长的关怀同志的帮助，感觉生活得很好，思想上有很大进步。部队真是个大学校，几个月当兵入伍，胜过学校十年苦读”。在这种环境下，阿惠想回来也不好意思说了。而且，当兵以来，在公开场合，阿惠又是一个爱讲话的人。想了一会儿，他做了一个反其意的发言，留下来，不回去，情绪激昂，言辞热烈。并且说“在部队照样可以读书学习。”姚东初上尉听了当即插了一句“在部队学习和在学校学习毕竟不一样嘛。”发言几乎是一边倒。会议最后决定，不想回去的，各回各的单位，愿意回去的，都到中队办理手续，明天可以走。这时一个陆军少校站起来，很年轻，和大家招手。姚上尉介绍说“他是唐山军分区的领导，来接你们的”。接着少校说“回去的，明天上午十点到这儿集合”他特别强调十点。
阿惠和赵博文赵春阳五个唐山兵，又回到龙王庙。第二天中午干活回来，傅建中却不见了。炕上他的行李背包都没有了。只有一个小纸条儿。拿起来一看，正是他写的；“对不起了，战友们，想来想去，我还是回去吧，祝福你们！”这个傅建中，怎么不辞而别呢？他是唐山一中的高材生。爱唱歌，不爱说话。但善于思考，很有独立见解。到团里开会那天，他就坐在阿惠旁边，赵博文赵春阳郭振生都表了态，他就是不吱声。阿惠推他，他只是摇头。
是回去还是留下，他还没想好。没想好的事情，就不能轻易表态，他就是这样谨慎。他觉得，当时会场上的气氛，也让他没法表态。留下来的声音是高调。军队是革命的队伍，当兵光荣。而回学校念书，似乎就不那么光荣了。这时如果自己说回来，那些唱高调的人，可能不高兴，自己说不愿意回来，那些愿意回来的人，又可能觉得没面子。不表态是一个最好的办法。
回到龙王庙，他几乎半宿没睡觉，是回去还是留下？原来唐山一中他有一个女朋友，也是初中同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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