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和六年十一月十八,丙午。【西元1116年1月日】
基隆港,是台湾岛上仅有的一个港口,进出于港中的东海商船数以百计。这些商船运来岛上急需的人员、物资和原料,再把岛上的各个工坊所制造的产品运去大陆,却是台湾岛上这个小小的东海政权得以正常运转的关键所在。
而在港口内岸,则有一个不大的集镇。这镇上不但有东海各工坊、盐场出产的盐铁杂货,还有从大陆上运来的丝绸、器皿、胭脂、铅粉之类的日用品;虽然没有青楼妓馆,但茶楼酒肆却是一应俱全。岛上近两万户的百姓,不论做工还是务农,又或是军户,但凡有了些闲钱,都会到这镇上逛一逛。尤其是镇子中心的广场,由于商铺都聚集在广场周围,每日里皆是人来人往,算得上是岛上最热闹的地方。
不过这几日,镇上的气氛一下凝重起来,往来镇内的百姓,不再徜徉于玲琅满目的各色店铺中,而是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着此次出征交趾之事。东海在台湾岛上的几十个移民村落,就聚集在基隆堡西侧方圆不过百余里的平原上,人多眼杂,出兵筹备工作完全瞒不了人。
人群中,有人叹道:“刚从琼州逃兵灾出来,没想到这台湾岛上也一样不安生。刚安顿下来没几天,要是战火一起,却又得逃了!”
“你瞎操个什么心,交趾与台湾隔着几千里的大海!这东海、南洋都是我家天下,就算陆战输了,水战难道还会输?几百条山一样的战船在海上巡着呢,那交趾蛮子还能飞过来不成?”
一人忧心忡忡:“交趾是天南大国,兵力强盛。三十年前,十万交趾蛮军杀到广西,把邕州都屠了,神宗皇帝派了二十万大军也没能讨平。此番贸然出战,怕是凶多吉少啊!”
“呸!呸!”旁边的一个年轻人啐了两口:“二十万大军打不下区区一个交趾,不是那些蛮子厉害,而是朝中的兵将太无能。大宋户口是契丹十倍,西夏百倍,每年征的税赋更是两虏千倍、万倍,八十万禁军被养得白白胖胖。但最后呢?还是要输款割地,每年都要给西北二虏岁币百万。无能如此,奈何不了一个屁大的小国也不奇怪。”
前一人摇头:“左不过是杀了百十个人,何苦与交趾开战。兵凶战危,不论输赢,怕是都要死了几千人,值得吗?”
“什么叫值不值得!”年轻人一声大叫。声音之大,一下惊动了广场上所有人的注意,几百人渐渐地围了过来。
年轻人被围在几百人中间,毫不在意,继续道:“什么叫就死了百十人?要是你家里的亲友被岛上的土著杀了,是不是也不必理会,反正就死了几个!?”
“那……那怎么同?”
“就你家是人,其他人就不是父母生、爹娘养的?!”
“只是些行商罢了!”那人还在强辩,不过四周围观的人群都小声骂了起来,看向那人的眼神也有些不屑。
“行商?”年轻人冷笑:“你可知道,若没有这些海商纳钱缴税,台湾岛上如何能三年免赋!?要是没了这些行商,大伙儿岂不是又要缴重税了?”
人群中一阵骚动,这件事可是他们不知道的。
年轻人见状,撇下了那个被堵得无话可说的家伙,对着围观人群高声道:“天下国家,皆是一理。今有子弟在外行商,终年奔波,挣得些钱帛以济家中,家计也因此宽裕。诸位父老,你们说,这子弟于家中有功无功?”
众人皆道:“有功!有功!”
“如今这子弟在外受人欺凌,以致惨死,尸骸魂魄不得归乡。敢问诸位父老,这仇该不该报!?”
“该报!该报!”
“想那交趾,本是中国故土,却被蛮夷窃取。蛮酋李乾德,本也没有什么强军,只是仗着地理偏远,瘴气深重,才不惧朝中讨伐。那蛮酋在他交趾国中,残民杀戮倒也罢了。但现在却欺到我们头上来了。想我东海立军以来,败敌无数,自损却从未过百。又有名医良药,不惧瘴疠;海船车马,善于转运。交趾能自立其国,对抗天朝的两个法门,却都难不倒我们!诸位父老,以我东海军力,杀到升龙府,活捉李乾德,难还是不难?!”
“不难!不难!”
年轻人在广场中振臂高呼,数百人聚在他身边齐声大喊。声震四野,响遏行云。
“打到升龙府!”
“打到升龙府!!”
“活捉李乾德!”
“活捉李乾德!!”
“报仇!”
“报仇!!”
“雪恨!”
“雪恨!!”
远远离开狂热的人群,赵瑜微笑旁观,对这个场面显然十分满意。在他身边,陈正汇却看得直皱眉,对于小民们集体无意识的狂热之举,大宋的士大夫都有着一种天生的反感。像他这样的圣教门徒,如果出外执掌一方,在保障民生之外,第一件要做的是推广文事、教化百姓,而第二件事就是禁邪教、绝淫祀,以防止愚民们被心怀叵测之人煽动起来。远有太平道,近有弥勒教,都是靠着鼓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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