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三年正月初一,丙午。【西元1109年月日】
清晨。
县衙后院烧了半夜的大火终于熄灭,灰烬中,丝丝余烟盘旋而上,转眼又被海风吹散。由于有池塘和围墙的阻隔,这场火仅仅烧光了柴房中积存的过冬柴草和几间旧屋,并没有蔓延开来。不过,火虽灭了,县衙中烟气依然甚重,赵瑜便使人搬了几张桌椅到钟鼓楼上,权以此楼作为中枢。
这钟鼓楼雄踞县城正中,顺着十字大道,四方城门都视线范围之内。赵瑜一边就着热汤,吃着从县衙里拿出来的糕饼,一边盯着县城内各个方向上的动静。
至善和尚旧伤在身,精力不济,找个地方去睡了,而陈五正带着人四处搜捕县丞、县尉和主簿的踪迹,这些人虽然只是知县的僚属,但熟知县中内情,如果跑掉一个,都是麻烦。赵武带人在城墙上巡逻,赵文则去给下面的兵士张罗早饭。其他几个头领也各有任务在身,所以几张椅子都空着,只有赵瑜孤身一个人坐在楼中。
楼梯声响,一个脑袋探了上来。赵瑜循声一看,却是赵文。
见赵文回来,赵瑜问道:“早饭都给兄弟们送过去了吗?”
“城门、山口还有陈五哥那儿都送去了,兄弟们都赞二郎会体恤人。”赵文笑着答道,他知道赵瑜想听什么。
赵瑜点点头,不论是手下兵士的反应,还是赵文的玲珑知心都让他挺满意。他端起碗,突然‘啊’的一声,想起了什么,问道:“文兄弟,你忙了一早上,怕是也没吃吧?且去盛碗热汤过来一起吃好了,这章知县会享受,家里的吃食都是上品,比我去明州府时吃到的还强些。”
赵文应了,就下楼去盛汤。刚下去,却又上来了。赵瑜疑惑的看向他。
赵文指指下面,道:“二郎,派去联络大伯的急脚【注1】回来了。”
放下碗,赵瑜道:“让他上来吧。”
昨夜一举夺城,待擒住知县章渝,赵瑜见大局已定,便遣了急脚出城报信。算时间,差不多就该这时候回来。
赵文听命,转身下楼。很快,一个风尘仆仆的精瘦汉子就上来了,眼角有着掩不住的疲惫,但眼睛晶亮,精神看起来极好,一点不像刚走完二十多里地的样子。赵瑜认得此人,正是他派去联络赵橹所率后援船队的急脚。
那急脚见了赵瑜,先行礼问好,然后挺起腰,站得笔直,静待赵瑜问询。
赵瑜知此人疲累,指着一张椅子,温言道:“辛苦了,且坐下来说话。”
急脚有些犹豫,不敢就坐。虽然只是海盗,但一样规矩森严。有交椅只能是头领,小喽罗哪有坐的位置。
“你且坐下,不妨事的。”赵文端了两碗热汤又上楼来,笑着道:“二郎一向不喜自家兄弟太过拘礼。”把其中一碗递给急脚,赵文自己也找了一张椅子坐下。
急脚接了汤,低头谢过,坐了下来,道:“小的奉命出城后,一路都没有阻碍,半个时辰的样子就到了约定的海滩上。小的照吩咐点起三堆火,不一刻,二当家就亲自乘小船过来了。”
“二叔也来了?!”听到急脚说到‘二当家’,赵瑜有些吃惊。
他的二叔,自然是赵橹、至善的结拜兄弟。蔡姓,单名一个禾字,杭州人氏,读过几年书,可惜时运不济,却连个贡生也没考上,仅是个不第秀才【注】。因误杀了一官宦子弟,出海避难。却被赵橹遇上,遂落了草。后来跟赵橹、至善结拜。由于能写会算,江湖人称‘银笔秀才’。这蔡禾有一独女,唤作蔡婧,却是自幼跟赵瑜定了亲的。
按说蔡禾本是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从来也没上过阵,一向是守在寨中看家。这次居然放下寨务跑出来,却是一桩异事。
不过心中的疑惑没必要当着外人的面表现出来,赵瑜对着那急脚道:“你继续说。”
急脚点头继续:“二当家到后,得知二郎已经打下了县城,极是欢喜。还说等回报大当家,攻打县城的众兄弟必有重赏。然后跟小的换了号牌就回去了。”
说完,便从怀中取出一块巴掌大写着‘午四’字样的小木牌,双手呈给赵瑜。这块号牌便是浪港寨中的回执,证明急脚的确是把信送到了。
接过号牌,看了两眼确认后,赵瑜再问:“二叔就没说其他的话?”重赏什么的,他可不在意。想要钱,县城里面随时都能搜出几万贯来,他现在要得是兵!整座县城现在内外皆敌,就靠一百来人守着,赵瑜心里虚的很。
急脚皱眉想了想,很确定地摇头道:“没有。只说了教二郎放心,会按计画行事。”
“按计画吗?”赵瑜有些失望,援兵能有十几二十都是好的,不在乎其战斗力,而是他们能增加城内的士气。
赵橹的后援船队船只众多,自是不能停泊在本岛附近,而是藏身于本岛东南方,朱家尖的一个港湾中。蔡禾所乘的小船是从海滩边一艘作联络用的渔船上放下来的。按计画,等这艘联络船回到后援船队的驻泊地,而后,后援船队再从驻泊地赶来支援,其间大约要一天多点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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