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大石形如困兽。
举头望天,长十五步、宽十一步;低头看地,也是长十五步,宽十一步。大辽的翰林承旨就在这个长十五步、宽十一步,铺着青石板的院子中蹒跚的转着圈子。大病初愈的身体依然很虚弱,让他走得踉踉跄跄、步履维艰。可他并不打算停下脚步,缠绵病榻近两个月,双腿上的肌肉已经开始萎缩,再不走动走动,等回到析津府,怕是连马鞍都爬不上去了……
‘析津府?’耶律大石摇头苦笑,不见到东海王,他怎么能回去?推开侍从伸过来准备搀扶的手,他坚持用颤抖着的双腿一步步走着,‘东海王什么时候召见我……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
耶律大石并不是被东海人软禁在此,相反地,前来探视、与他相谈的东海官员,在话里话外,明说暗示,都明确地声明,只要他想走随时都可以离开。但是,他心中的责任感让他必须留在这里,在金人铁蹄下苦苦挣扎的族人让他必须留在这里,留在这个唯一击败过金人铁骑的国度,留在这个有能力帮助契丹的国家。
去年五月间,当收到东海大败女真的消息后,他和左企弓立刻奉了南京留守耶律淳之命,前往长生岛与东海人交涉。只可惜出师不利,东海对联手契丹共击金人的提议并不感兴趣,只推托说作为南朝藩国,无权私自与北朝结盟;何况,耶律大石一行并未带着国书,只有南京留守的印信,这让东海人更有了拒绝的借口。到最后,耶律大石与左企弓只能签了一堆互市协议回返析津府。
耶律淳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而刚刚从上京临潢府逃到中京大定府的皇帝耶律延禧,也对他们不奉旨就私自交通外人的行为大发雷霆。但在金人的步步紧逼和宋人的蠢蠢欲动下,辽人却也没有背信毁诺的胆量,同时也还抱着与东海结盟的幻想,按照协议在界河口开市,把那片方圆二十里的河口荒滩租借给东海人开埠建市。
作为黄河入海北支流的宋辽界河,不论宋人还是辽人眼中,都是片荒僻的土地,宋辽两国上百年来的互市的地点,都在更上游的巨马河畔,而界河两岸,除了宋人的那边有几个军寨,都是满目的荒野。只是东海人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样。
在这片被起名为天津的租界上,东海人从辽南一船船的运来了人员和物资,又在当地大撒银弹购买建筑用的木料和砖石,在辽国当地官府的配合下,只半年时间,一片什么庄稼都种不了的盐碱荒滩,便成为南京道上最大的市镇。
天津开埠的消息让南京道中的商人们闻风而动,一群群行商包租了船只,从析津府沿着桑干河而下,如群鱼入海,直奔天津而去。甚至宋国的商人也不再去雄州和霸州的榷场——东海的商税税率远小于大宋,而天津镇的税官也比白沟、霸州的税监要清廉许多——而转往天津而来。
按照协议,自天津开埠后,每个月东海将交予辽国两百架重弩和五十具精铁甲作为天津镇的承租费用。以东海人在北地贩卖的这些军器的价格——重弩一具五十贯、精铁甲一领三百贯——相当于每年送给辽国三十万贯的租金,而宋国的岁币也不过是绢三十万匹,银二十万两。能用二十里的不毛之地,换来价值三十万贯的军械,辽国上下再无一句反对此项协议的声音。
而对于东海来说,外贸型重弩成本不过五贯,铁甲也只有十八贯,一年付出不过两万贯出头,而从天津镇得到的税入,在预计中,三年之后将能达到二十万贯——当然,赵瑜并不指望三年后天津镇还能安安稳稳的做着生意——更重要的是,这也代表了东海除了辽南的长生、旅顺,在北地又多了一个军事据点和情报中心。
半年下来,两方皆大欢喜。也因为互市协议的顺利实行,让契丹人重新燃起结盟东海的希望。辽主耶律延禧颁下国书,南京留守耶律淳亲自点将,耶律大石在元旦的第二天便离开析津府,奉旨出使东海。
不过这一次,耶律大石并没有去长生岛或是新建的旅顺口找东海的辽南总督,而是带着七八个从人,改头换面扮作北地行商,从天津镇上了东海的船,由海路南下,直趋台湾。在他想来,与其去人多嘴杂的辽南多绕一圈——就算去辽南,到最后还是一样要到台湾岛上走一遭——还不如直截了当的去见赵瑜。
只是耶律大石低估了长距离的海上生活对健康的损害,上船后不过五六天,他和他的从人们便先后病倒。在长达一个多月的海上旅程中,耶律大石亲眼看着自己的随从一个接一个的从舱中被面无表情的水手们抬了出去,然后抛尸海中。若非心中的一股执念支撑着让他不被病魔击倒,连耶律大石也肯定逃不过葬身大海的结局。
等渡过了万里溟波,好不容易抵达台湾,跟着耶律大石一起下船登岛的侍从就只剩下四人。在东海官吏惊讶的眼神中,耶律大石向基隆堡递上了辽主国书,出示了表明身份的银令牌,然后便被安排住进了这间有着长十五步、宽十一步,中央有株高大的木棉树的天井的院落。
这院落并不大,只有一进,分作左右正三厢共七间房。但对于被分配进来的辽国使团来说已经足够空旷,尤其是在耶律大石一生中最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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