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终于没入西南方的海中,天空上现出蓝色和紫色的交融。城中寂静一片,半点炊烟也无。
走出县衙,赵瑜的心情阴郁无比。三十五具尸体排满了整座大堂,十五六个重伤员在寅宾馆中惨呼呻吟,而今日之战最大的功臣——张承业也刚刚咽下最后一口气。
‘伤亡近半呐!’赵瑜想着。如果把他这样还能勉强行动的轻伤员算进去,伤亡率其实已超过八成。而伤亡人数如此之多,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战术上的失误。如果不是一开始就拥有城防上的优势,如果不是张承业抢先点起报信的烽火,如果不是赵文在山口处指挥得当,这一仗他必输无疑。
今次参与奇袭的一百二十人,个个都是浪港寨中的精锐。一下损失了一半,对寨中战力的影响极大。不过赢了就是赢了,旁人只会看见赵家二郎百人夺城的光荣,却不会在意区区几十人的伤亡。
“只死了三十五个喽罗就换了一座县城,这买卖实在太划算了。”每个人都会这么说,而赵瑜——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长舒一口气,心中的郁结随着空中凝成的白雾一齐飘散,他蹒跚的向钟鼓楼走去。
钟鼓楼前,赵武向赵瑜、陈五汇报今日的战果。
低头看着手上的单子,赵武念着:“南门城楼和西北山口的两处都收拾干净。总共发现九十三具官军尸首,其中就有巡检肖白朗和两个都头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副都头,两名烽火台烽帅,七个虞侯、押官等小头领。”
“你确定?”赵瑜问着,如果赵武说得是真的,那三姑寨领头的几乎都在这里了。
赵武肯定道:“俺找了三个土兵,让他们分开了辨认。每一个军头的尸首都确认无误。”
赵瑜很满意,赞道:“做得周全。继续说罢。”
赵武看看小单子,抬头又道:“完好的长枪二十七把,大斧……”
“等等!”赵瑜突然出声打断,问道:“伤兵呢?官军逃得那么急,应该没来得及把伤兵一起带走吧?”
“没有伤兵,”赵武摇摇头。
陈五不信:“怎么可能没有?前面还看得有好些个。”
“原本也许有,但现在没有。”
“都杀了?!”赵瑜突然皱眉,“谁让你们杀的!”
“兄弟们都杀红眼了,留不住手。”见赵瑜不快,赵武急忙辩解,他惴惴不安地问:“是不是俺哪里做错了?”
赵瑜叹了口气,道:“算了,不怨你们。是我没知会到。”见陈五、赵武二人有些疑惑,他解释着:“那些土兵都是乡里乡亲,战时搏命那是没话可说,但战后一个活口不留,回到乡中见到亲戚邻里,面上怎生过得去。”
听得赵瑜这么一说,陈赵二人恍然。所谓土兵就是乡土之兵,都是在本地招募的。三姑寨的土兵就跟浪港寨的海盗一样,皆是昌国土生土长,两边的人有很多都能曲里拐弯攀上亲的。如果把他们赶尽杀绝的事传出去,对浪港寨的名声殊为不利。
赵瑜又叹了口气,道:“此事绝不可宣扬,让下面的兄弟都把嘴闭紧啰。还有,把土兵们的尸首都收敛好,明日请三叔念卷经,做个道场,超度一下。无论如何,面子上一定要做得漂亮!”
两人低头应道:“诺!”
抬起头,赵武小心地问道:“二郎,那些官吏的首级都在城中挂着。是不是也要……”
“用不着!”赵瑜断然道:“贪官污吏就算杀得再多,也只有人拍手叫好,没人会怪罪。多挂他们几天,等他们喂饱了乌鸦再放下来!”
“知道了。”赵武道。他停了停,见赵瑜没有其他吩咐,就又问道:“二郎,这单子我还继续念?”
赵瑜抬头看看天色,天狼星已在天顶闪耀,酉时将尽。“算了,剩下的明天再说。”
夜已深,人未眠。
八角白纱罩笼着一座小烛台,昏黄的烛光透过薄纱勉强驱走半个房间的黑暗。借着这一点微光,赵瑜眯着眼吃力地在一本小册子上写着。
烛光摇曳,黑影也跟着在纸页上舞着。赵瑜坚持了半晌,终于还是放弃了。丢下毛笔,收起册子,揉揉酸疼胀痛的眼睛,他又开始怀念起前世的玲琅满目的灯具。白炽灯、荧光灯、节能灯,不论哪一种,都比标准一烛光的蜡烛要强!
护着腿上伤势,赵瑜慢慢站起身,扶着桌案挪到窗边。伸手推开紧闭的窗子,冬夜的海风就卷了进来。这风冰冷湿润,还带着点咸腥味,却无比清新,房间内因劣质蜡烛而变得烟熏火燎的气息立刻一扫而空。他深吸了一口,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精神也为之一振。
哐。哐。踢门声突然响起。
“二郎。”门外传来赵文的声音。
“进来。”
赵瑜回过头去,赵文抱了一堆簿子走了进来。这些书册堆得老高,摇摇欲坠,赵文不得不把下巴压在最上面,好把簿子卡住。
“这是什么?”赵瑜惊讶地问道。
“就是二郎你叫俺找的户口簿册啊。”赵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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