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箭雨仿佛永无止境。各都都头通过手势和牙旗,指挥着腰鼓手们敲击的节拍,稳稳地控制着一列列神臂弓发射的节奏。他们已不是三年前,面对刚刚进入射程的郑家子弟兵时,会把所有的箭矢同时射出去的愣头青。经过三年来不间断的训练,所有的军官们都能做到视敌军来袭的步速,或缓或急的调整着弩箭发射的速率,以保证给敌军以连续不断的杀伤。
顶着箭雨冲在最前的那一都武胜军,不断遭受着暴雨、箭矢双重风暴的洗礼。虽然人人都有着身为天子禁卫的骄傲,但心中的那股子傲气,却无法让他们在四百五十具神臂弓掀起的血色风暴中,多走上哪怕一步。只有护卫宫室的禁军才有资格披挂的那身象皮硬甲,完全抵挡不了五石蹶张重弩弹射出的三棱点钢木羽箭。在比蝮蛇的毒牙还要犀利的箭矢穿刺下,三分厚的象皮,宛如纸一般脆弱。
七十步到一百步,东海箭阵前这短短的三十步,成了交趾军难以逾越的距离。在这一段路程上,整整倒下了半个都的武胜军。不需要言语,野战一营用五十余具插满箭矢的尸体,向交趾前军做出了明明白白的宣告——止步则生,越界则死!这是一条划分了生与死的分界线。
眼见着武胜军的全身皮甲都无法抵挡箭矢的侵袭,数队身着藤甲的刀盾手便立刻被组织了起来。六十多人鼓足勇气。在队官们的率领下,呐喊着冲上了这条生死线。他们在尸体中前行,同时弓腰缩背,试图把身子隐藏在径圆两尺的虎头牌之后。不过,尽管半寸厚的榆木盾的确能抵挡住东海箭阵所射来的锋利弩矢,但圆圆的盾牌却难以遮挡下他们的全身。
箭矢的攒射不会只集中在区区两尺的圆面。当看到一丛丛弩矢组成的荆棘扎根在交趾人的圆盾之上,都头们便把手中前举的牙旗降低了半尺。所有弩弓手随即调整了他们手中神臂弓的望山所瞄准的方向。
接下来的一轮箭矢,飞向了刀盾兵的下半身。虽然大部分都受角度影响而落到了地上,但仍然有许多箭矢,扎穿了没被藤甲覆盖的腿脚。当刀盾手们一个接着一个的惨呼倒地,随之而来的箭矢风暴就立刻覆盖了他们因此而暴露出来的身躯,用血淋淋的事实,再次向所有人宣告了生死线的存在。
眼见于此,交趾兵们都犹豫了,就算中军大旗舞得再猛烈,就算身后的鼓号响得再急促,前军中也没有哪个士兵甘愿再一次进行毫无意义的冲锋。
“看来是胜了。”陆贾望着阵前,轻声确认。看着交趾人变得混乱的阵列,以陆贾历年来的战斗经验,就算统率此军的交趾将领现在派出督战队,也不可能再组织起一波像样的进攻。
野战一营的参谋长疑惑地望着他的上司:“交趾人才损失一百人啊!?他们还有进攻的能力!”
陆贾抿起的薄唇带起一丝冷笑:“但他们没有再次进攻的勇气……冲锋需要勇气!也只需要勇气!”
冲锋只需要勇气!
这是赵瑜送给他麾下四个野战营的格言,而三千东海步兵也是以这句话为守则进行训练。在持之以恒的训导下,一支东海军的十人小队,就敢于挺起长枪冲入土著村寨,用毫无怜悯的血腥和杀戮摧毁其军士气,瞬间压服数十倍土著士兵。这样的战例,在东海军扫荡台湾西岸平原土著村落的过程中,屡见不鲜。
赵瑜不断向他的士兵们灌输这样的一个理念:利刃、强弩、重甲、巨炮,这些都只是作战用的工具,真正决定最终胜负的,还是胸中那一点胆气。所以东海军的野战兵们,在心中评判战斗是否已经取得胜利时,都是在看对手到底还有没有继续作战的士气。
显而易见,对面的交趾兵已经在箭雨中失去了所有的勇气,虽然他们的伤亡不到一成,但因此而损失的战力,却不是用人数可以计算,低落的士气让他们的威胁性,直接降低了数个等级。在陆贾眼里,这就代表了胜利。
赵大才却轻轻摇头,动作间蕴含着深深的不以为然——匹夫之勇,岂可与庙算相比。在东海参谋室,所有的参谋们都从赵瑜那里听到了另一种说法:‘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战前的准备是否充分,才是决定胜利与否的关键。
没有平日里不断搜集整理的情报、舆图,没有为了应对各种突发情况而编订的作战计划,没有精良完善的军械生产,没有组织有序的后勤转运,没有开战前多次进行的沙盘推演,没有临战时下发的指导方略,要想获得胜利,在东海军的参谋官眼里,完全不可想象。
其实,这两种说法都有道理,因为它们面对的对象有所区别。士兵们直面敌军,支撑他们战斗下去的是无所畏惧的战意。而参谋们负责的却是战前的策划,为将临的战事做好周全的准备,是他们必须完成的工作。任务不同,决定了指导方针的不同。不过这两种不同方针所代表的现实意义,却不是刚刚从参谋室调来的赵大才可以理解。
不过交趾的殿前指挥阮福阮将军却对此深有体会。四十年前,当他在邕州城下,面对宋人在城头上射下的如麻箭雨,依然能踩着堆在城墙下的土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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