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城只是一个请君入瓮的道具,致命的地方不在于瓮中有些什么,而是准备捂住瓮口的那只手。跟随使团而来的人类军队避无可避地遭遇了近百万战斗天使的截击,个体实力上的巨大差距让这场战事从一开始就处在失衡状态,如果不是人类的阵地配合和战术意识要远远胜过对方,恐怕全军覆没的时间不会比老年人喝上一杯茶更久多少。
派去神城方向的斥候还不曾有任何回音,没有人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最顽强凶悍的防守毕竟算不上是对攻,现在每一个仍保持清醒的人类都已不再抱任何希望,因为无论能坚持多久,灭亡的结局终将会到来。
对于唯一没有出兵的边云公国,摩利亚和巴帝的最高指挥官或多或少都有着腹诽和猜忌。在这一点上,年轻的裁决之父显然存在着私心,令人诧异的是其他两位王者却并未拒绝同盟。
“杀啊,多杀一个是一个,没有人还想活着回去罢?那就把你们的鲜血和荣耀,都一起留在这里!”数千架弩炮连番怒射的呼啸声中,有名遍体浴血的军官直接站上高地,向着四方放声狂吼。
他所在的对空战阵是漫天圣光最为频繁光顾的区域之一,弩炮强大的远程物理攻击已成了针对战斗天使最有效的杀戮手段,绝大部分的魔法部队也都集结到了附近,抵抗来自于高空的密集火力。
再强的弩总有断折的时候,再利的箭也难免会被射罄。一切的一切都在围绕着生和死高速旋转,丧钟的哀鸣从来没有停止过节奏,但同时响起的还有那绝境之中的如雷咆哮。
杀,有杀才有死,有死才有生。
很多士兵在倒下时,看见不是满眼血色,而是遥远的家园。
当裁决的马蹄从人类阵地后方的地平线上卷起滚滚尘烟,几乎所有的高级将领都怔住了。在他们接到的命令里,从来就没有援军这一说,突兀登场的边云人简直就像一把在最不可能的时候横空斩来的长刀,自外围开始就一路摧枯拉朽势如破竹,直插到战阵中央才缓缓刹住势头。
这是一支规模庞大的部队。除了凶名赫赫的裁决军团以外,各类编制的边云正规军也有超过五成赶赴此地,在一望无际的钢铁洪流末端,甚至能看到许多布衣平民。
“我们是来死的。”阿鲁巴翻身下马,向着迎上前来的几名将领咧嘴一笑。
数天以前,这位半兽人将军也曾困惑过,彷徨过。撒迦带着女眷们不辞而别的行径,让议员们迅速凝聚起尖锐的矛头,军方人士在面对质问时不是难以作答,就是满面羞惭之色。
懦夫,阿鲁巴第二次听到同一个议员说出这称谓时,忍不住一拳打碎了那家伙的脑袋。他坚信撒迦一定有着自己的理由,任何人都没有置疑的权力。
但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军队中也渐渐出现了骚动。士兵们不明白一直以来死心塌地膜拜追随的对象,为什么就这样半声不吭地离开了,而且还选在这个风雨欲来的节骨眼上。
阿鲁巴感到很头痛,最终转为愤怒,因为他对此也同样一无所知。尽管不愿面对也不愿承认,但他还是悲哀地认识到,或许在撒迦心里,从来就没有重视过自己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朋友。
直到爱莉西娅站了出来,说明一切,半兽人才意识到错得有多厉害——他没有想到前者会是当年普罗里迪斯派来撒迦身边的潜伏者,更震惊于,在三个军事强国的盟约当中,撒迦居然是以率领燃烧军团悍然犯险为代价,来保全裁决和边云。
“我没有做过对撒迦不利的事情,这也是陛下一再强调的。”爱莉西娅在结束陈述后,注视着神情各异的众多军官,平静地说,“在你们决定好如何处置我以前,我必须去唐卡斯拉,去和他们一起战斗,或者一起死。”
奔雷、飞龙、苏萨克骑兵、天才的军工狂人,以及编入工程部队的地行一族——裁决的每个组件,无不透彻着积蓄已久的毁灭力。现在这部隆隆的战车已开动,连同后方那些只求死战的男儿一起,绞入了巨大的沙场。
苍穹中的天光,悄然更亮了一些,密集的云层在季风吹拂下慢慢稀疏消散,露出最澄澈的那片蔚蓝。而大地却开始由暗红,转向了更为狰狞的黑色,来不及被土壤吸收的血液逐渐融汇成无边无际的湖泽,如狰狞的镜面冷冷映照着整个世界。
在唐卡斯拉的主峰顶端,帝波尔正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这场人神之战,空间和距离对于他来说,早已不再成为影响视线的因素。
山顶的风很大,很冷,足以将普通人卷到空中再冻成冰块,却连他的发丝都无法带动。
神城里的演出已经落幕了,绝大部分角色都如同预想中一样按部就班,尽忠职守。虽然有着寥寥几个配角最后脱离了剧本,但从总体上来看,还是相当成功的。死亡是最具美感最令人赞叹的谢幕方式,包括狩猎女神在内,他们都做得不错。
这一切就像是人类往蚂蚁窝里扔了根点燃的木柴,然后蹲在旁边,观赏蚁群如何面对危机,如何挣扎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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