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腰间裹条破麻袋片儿,手里捧着一只满是污垢的粗瓷碗。管它叫碗,实在抬举它了。它实际上只能算碗的一部分。它当初降临到尘世一准是完整净洁的,不知哪个粗心大意的家伙把它弄了个大口子丢在马路上。当时我手上正缺一件讨饭的家伙事儿,就理所当然地把它拣起来。
然而光有只破碗也无法保证就能讨到饭,要想讨到饭必须得把自己收拾得体面些。穿缎面马褂,西装领带那不是一个要饭花子该想的。要饭花子能做到的就是想方设法弄一身遮风避雨的衣衫,要是那样的衣衫也弄不到,至少也得把自己的屁股严严实实地遮住。往大了说是做人的本分,往小了说最起码也是职业要求。
我一路逃过来时,本来身上穿着一件粗布褂子,一条粗布裤子。半路上饿晕了,倒在路旁。等我醒来时就发现身上连块遮羞布都没了。我想准是哪个王八羔子以为我没气儿了,扒掉了我的衣裤。我当即唾沫星子乱飞把他祖宗十八代掘了干干净净。
我这个人轻易不发脾气。我之所以发脾气是因为那个王八羔子把事做绝了。你想想那年我已经十五岁,是个大小伙子了。五六岁的小小子晃着两个卵子在人前转,没人说啥。可我一个大小伙子也那么着,奶奶的,人家非把我当傻子不可。
更何况那一路上都是逃难的人流,里面裹挟着不少大姑娘小媳妇。他们只顾惶急地赶路,看见我那副德行压根就没有妈呀妈呀地乱叫。或许是既没心情也没力气吧。我那个自尊心受得了受不了就不提了。我那个叫做什么荷尔蒙的东西不提可不行。那个荷尔蒙可厉害着呢,一旦有女人出现,它就让你有生理反应。
一个生理起反应的大小伙子,千万别拿自己当安徒生笔下的皇帝,异想天开地以为光着屁股在劳苦大众面前抛头露面没啥。要是你不识相,非要那么做,那你在人家的眼里不但是傻子,还是畜牲。
劳苦大众可不会跟畜牲讲道理。尽管已是人困马乏,饥肠辘辘,自顾不暇。但逃难的人流里还是走出两个喜欢打抱不平的家伙,他们二话不说,劈头盖脸把我揍了个鼻青脸肿,然后一脚把我踹进土沟里。
直到夜晚我才敢爬出来赶路。整个夜晚我都在不停地走路,满肚子装着苦难和屈辱,竟忘了饥饿困乏。天亮时我躲进一片树林。里面别说野果子连树叶都被人摘光了。只剩光秃秃纵横交错的树杈。
我摇摇晃晃地走到一株有五六个人腰粗的大树下,想歇歇脚睡一觉。屁股刚坐下就嗅到一股恶臭。好像是烂肉味,我使劲抽了抽由于饥饿失去方向感的鼻子。费了好大劲才弄明白气味是从身后十几步远的地方传出来的。
我走过去,惊愕地发现在一棵柳树后躺着一具尸体。不知有多久了,爬满蛆虫蚂蚁,许多地方露出白森森的骨头。活人该有的特征没有一点痕迹。
若是从前看见这样一件东西我准保吓得魂飞魄散,恶心得把肠子吐出来。可自从日本人炸死张作霖,大举进占东北,每时每刻都能看见死人。有的被日本人的刺刀挑开了肚子,五脏六腑扔得哪都是;有的脑袋身子分了家,腔子里的血在身前身后流成一条河;还有的被活活烧死……
偌大中国,凡有日本太阳旗的地方都成了瓦砾堆、屠宰场。耳闻目睹我已算见了大世面,面对这么一具尸体,我已能淡然处之。
尸体不远处扔着块麻袋片儿,我象见到救命稻草似的过去抓起来围在腰间。没找到绳子,我便两只手轮流捏着,一步步挪到现在讨饭的这座小县城。
周围的乞丐都比我体面,衣衫完整的凤毛麟角,但再寒酸,屁股也有块布片儿紧紧兜着。谁象我两只手捏着麻袋片儿,连走路都不能随心所欲,需象小脚女人迈脚挪步,才不会让风撩起麻袋片儿底部,被人窥见私处。
我说到这,你或许认为我这个人有裸露癖。是呀,那么大一个县城一根麻绳还找不到吗?嘿,你还别不信,我一进城就开始找绳子,我压根就没想找金绳银绳。我只想找一条随便什么绳子,只要能把我的双手解放出来就心满意足的东西。可直到现在连条麻绳影子都没看见。
麻袋片儿没东西栓着可不成,这使我经常面临走光的危险。本来遇到一个好心人,看我可怜,想给个饼子。饼子已经掏出来了,正要递过来。蓦地一股邪风吹过来,我便春光大泄了。若是个同类,还好说顶多给我一脚;但若是异性就不得了了,她准要捂住脸拿出所有力气尖声叫唤,那样子就好像耗子钻进眼睛里似的。
每到这个时候都会有围观者打抱不平。我因此常常饼子没捞到,反而吃了顿老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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