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邵文摇摇头,递上鹰洋。破毡帽伸出两指捏起,放在手中掂了掂,吹口气放在耳边听了,厌恶的表情瞬时被风吹散,改换做一脸的讪笑,“小兄弟!看不出你还挺有钱,还有没了?”见龙邵文摇头,他又脸带狐疑地问,“你多大了?”
“我不知道。”
“嗯!瞧样子不小,给人当儿子怕是不行……”破毡帽自言自语地上下打量着他,“走吧!船就在那边,你跟我来。”他把鹰洋装进了兜里,胡乱地向前一指,招呼龙邵文跟紧他,沿着江边泥泞的黏土路直直走去。
龙邵文跟在他身后,只觉得路好长。见依旧没到地方,他问:阿哥,还没到吗?这里已经不是码头了!
破毡帽一脸的不耐,“你没坐过船吧!船要等人都到齐了才能开,只拉你一个,我们都得赔死。”
见破毡帽发了脾气,龙邵文不敢再言语,默默地跟着破毡帽向前走去。
又走一段路,船用货栈和仓库已经逐渐模糊成一片,直到脱离了视线,破毡帽才指着江边一个临时搭起来的棚子说:到了,看到了吧!好多人都在那里等着登船……他快走几步,点头哈腰地朝一个手撑油纸伞,头戴瓜皮帽,身穿蓝色棉大褂的中年人打招呼:祝爷,又来了一个。
祝爷手中油纸伞略微倾斜,上下打量了龙邵文,微微摇头,对破毡帽说:可是半寸膘也不足,有点瘦呀!这么远的路,怕他抗不住。
“是有点瘦……”破毡帽应和了一句又说:这年头,肥的都是有钱人家少爷,像他这么大的,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好了,好了!先领进去,到时候再说吧!”中年人挥挥手,眼睛望向了天空……雨绵绵密密,淅淅沥沥的依旧下个不停。破毡帽推了一把呆呆站在一旁的龙邵文,“听到了吧!祝爷同意你登船了,还不去谢谢祝爷?”
龙邵文机械地上前一步,鞠个躬,“谢祝爷。”
祝爷望着天色,也不看他,只甩下手,“去吧!去吧!不用谢。”破毡帽朝临时搭起的遮雨棚指了指,“去那里随便找个地方坐着吧!船要到晚上才开,站着等太累。”
棚里挤满了避雨等船的人,龙邵文照他手指的方向走过去,棚中人冷漠地给他挪出一小块地方,让龙邵文勉强蹲了下来……
夜幕苍茫,江天逐渐一色,染的江面一片漆黑。那时而传来的尖利船笛声,凄冷地撕破着夜空。风更急了,送着雨丝,刺透了龙邵文那本就单薄的衣衫,使他瑟瑟发抖。破毡帽突然扯开嗓子喊着,“老少爷儿们,听好了,一会儿跟着我手中的亮光走,若是走丢了,可就上不了船了,听清了吧!”棚里的人都有气无力地答应了。
又冷又饿的龙邵文随着人群,又沿着江边向前走去,这次走了不长的时间就来到一个破烂的木码头边,码头似乎早已荒弃无人用了,借着码头边挂着的一盏马灯,龙邵文隐约见到了停着的一艘大木船。
破毡帽指着船,“这条船把咱们送到吴淞口,就有大船接咱们了,上了大船就可以出海。”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似乎都为即将远离故土而兴奋着。
龙邵文虽没去过绍兴,却感觉去绍兴用不着出海,不免犹豫了,就在他犹豫的时候,破毡帽那嘶哑的声音又响起了,“别挤啊!都排好队,一个一个的上。”龙邵文正想着要不要上,滚动的人群已经把他带上了船。
船因一下子上了这许多人,突然沉下去一大截。破毡帽和祝爷最后一个登船。挤在船舷边,破毡帽不无担心,“老爷,这一船猪仔拉的是不是有点多?要不要赶下去一些?”
祝爷犹豫了一下,“不用,多拉一个就多赚好几十块。先走着!不行再用老办法。”
破毡帽点点头,“好!”他扯起了嗓子,“开船了……”船老大听到,启动马达,船晃动了几下,“突突突”地沿着江面驶去。
江风更大了,吹的破木船的桅杆嘎吱嘎吱响。船左摇右晃地来回摆动。破毡帽伸手测着风速,“风太大了,船上猪仔多,怕是开不到吴淞口就得沉。”
祝爷想都没想就说:老办法,把最瘦的扔下去,这些人身上没肉,抗不了多久,早晚是个死。死在黄浦江,好歹也是死在自己家乡的地盘上,总比死在公海上喂鱼强。你告诉老七、老八他们几个,这就动手吧!
破毡帽应了一声,去船舱找到了老七、老八,把祝爷的意思转告了。
老七、老八都是精瘦的汉子,听后笑了。老七说:祝爷每次都是马后炮,知道要甩人,还总超载,他这是怕兄弟们没事干!他同老八又带了两名兄弟,跟着破毡帽下到船舱里,眼睛在船舱里四处乱瞄着……破毡帽脸带戾气,一把抓起蜷缩在船舱一角的龙邵文,“去去!你去船舱口等着去。”龙邵文不明所以,走到了船舱口。他回头看了一眼舱中,见所有人都用惊恐地眼神看着破毡帽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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