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山河破碎、国破家亡的年头,与大环境相较力量渺小到可以完全的忽略的个人,通常对他们自己的生死荣辱,是没有多少选择权可言的,只能抱着听天由命的想法任由汹涌澎湃的世事洪流抛上抛下。事实上,靠运气和机遇发了"国难财",从而使自己的生命精彩纷呈、波澜壮阔的"英雄",永远只是极少数人,在乱世中绝大多数人的命运都会要比太平年景时悲惨、艰辛上许多。
尽管从来没有去主动期待和渴望,尽管被对家人那刻骨铭心的思念折磨得时常夜不能寐。但程家驺还是不得不承认,能有今天的自己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程家驺是台南屏东人,父亲是一个商人,经常往来于台湾与"原乡"(日本殖民时期台湾人民对大陆的通称。)之间。每次程父从"原乡"行商回来,整个家族的老老少少都会围拢到他家中一边听"原乡歌"(京剧)、品尝来自"原乡老家"的特产,一边谈论着"原乡"的种种。上了年纪的族中老者更是常常是谈着谈着就老泪纵横、不胜唏嘘。在这样氛围下长大的程家驺,对与"原乡"有关一切,都充满了希冀和向往,又仗着胡乱练过几手咏春拳,爱打些不平。这样一来,年少气盛的程家驺自然而然的就成周围一片年纪相仿的少年们中的"头头"和警察所里的那些日本"顺民"的眼中钉、肉中刺,只有碍于他父亲有点家产,而程家在当地又是人丁兴旺的大族,一时找不到借口下手。
去年春天,日本人因在大陆上接二连三的打败仗,为了补充兵员,在台湾全岛实行大征兵,警察所那个早在几年前就主动改了日本姓的所长,趁着这个机会就把本不在受征范围内的程家驺也加到了"国兵"名单里。
被日本兵用刺刀押着离开家乡时,被注明为"特别危险分子"的程家驺所享受的"待遇"可不低,为了怕程家族人闹事劫人,整整一个分队的荷枪实弹的日军专门为他一个人"保驾护航"。到了台湾第三混成旅团,程家驺也跑过几次,可都被抓了回来。最后一次是,是在跳回家后,从家里被日本兵逮往的。就在那次,他只有十二岁的三弟还因为帮助他逃跑,而被日本人用枪打断了腿。自那以后,深怕家人受到连累的他的心也就灰了,除了打死也不肯改名字以外,平时也跟着大众一起训练。
那时,程家驺唯一的希望也只不过是父母弟妹能过得平安就是了,至于对自己的人生他已经不抱半分希望了。
可就在这时,程家驺的命运列车,却突然间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急转弯。
直到今天,程家驺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在马场镇附近被俘后,那个给了自己第二次生命的姓严的长官和他之间的那番对话里的每一个字。
从被送到马场镇起,程家驺就开始明明白白的感受到了严长官所说的"姓得好、祖籍也对头",所给他带来的好处。在受到那些日本人口中的"叛徒"的礼遇优待的同时,他的心中也因不能肯定自己与那位严长官口中的军座,是不是能扯得上边而忐忑的很。他这倒不是想要攀附权贵,只是人在无助时,谁也不愿意放弃那根突然出现的救命稻草罢了。他甚至做好了最坏了打算,要是万一这些"原乡人",到头来,还是要枪毙他,那就请求严长官把他的骨灰寄放在南安老家,将来两岸间又能象战前那样通行无阻了,说不定还有魂归家人身边那一天。可不管怎样,程家驺都没有动过逃跑的念头,一来身上有伤,二来就是侥幸跑成了,最好的结局的也不过是又被日本人逼着当炮灰,与其如此,他倒是宁愿死在同根同源的"原乡人"手里,那样的话,起码他不又拿枪去对着自己的同胞。
程家驺的担心很快就被证明纯属多余。事实上,程家驺那心怀故土的父亲,不仅早在一次借行商之机秘密回南安参加祭祖大典时,把他们哥几个大名给列在南安程氏的族谱上,且还在早年间曾在生意对程家骥的父亲有过援手之恩。
于是乎,程家驺的好运便顺理成章的延续下来。
在见过程家骥的一家人后,这位军座不出五服的堂弟,便留在了新二十军里。其实,程家骥对于此时中国军队中盛行一时"裙带成风、亲族得用"的恶习是深恶痛绝的。自打他在军中崭露头角以来,已是多次拒南安老家那些想要以"投军报国"为名到军中来求财求官的亲族子弟于门外了。就为了这个,程家骥可把他那从未谋过面的父母气得够呛,要不是最得两老欢心的紫玉极力从中斡旋,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了。可这回,曾经欠了人家老子大人情的老爷子来真格的了,连程家骥要是不把程家驺在军中安排好,就登报和他脱离父子关系的话都说了出口。见老爷子动了真怒,程家骥的那几位不想跟家翁家婆把关系搞得太僵的夫人,也纷纷劝说程家骥这次无论如何要孝顺一回。在空前的家庭压力下,也考虑看上去品行还算端正的程家驺应该不难管教,程家骥这才松了口,答应让程家驺留在了军部教导队里学习,其它的事情以后视其表现再说。
程家骥想得虽好,可他那里知道,正是因为他从来不允许程氏家族子弟进入部队的坚持,反倒使得程家驺身上那块军座堂弟的金字招牌更加的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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