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侧对着我,正伸着哆哆嗦嗦的双手,靠向微弱的火舌。
“鬼?妖?”刹那间,我脑子里变得一片空白,十分之一秒内,枪已在手,子弹上膛,瞄向他的太阳穴。
此刻我们距离十五步左右,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的手上满是血迹,脸和头发非常脏乱,衣服破烂不堪,唯一可以识别的,只是他的性别。
游动岗哨梦游一般来回晃荡,竟然没注意到现场多了这么一个人。
这个距离,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一枪打爆他的头。他靠近火舌的姿势那么贪婪而迫切,直到我走到他五步范围内,才惊惶地抬起头。他的脸被血迹、泥污覆盖着,只有一双眼睛发出疲惫的亮光。
“你是谁?”我双手握枪,稳稳地瞄准他的眉心。经历过埃及金字塔、北海道“海底神墓”一系列诡异事件后,我对恐怖怪事的承受能力已经到了固若金汤的地步,即使面前的这个人陡然变身为青面獠牙的鬼怪,相信自己也能迅速扣动扳机,而不会受丝毫的蛊惑。
“我……我是……”他艰难地开口,嗓音粗糙沙哑。
我手中的枪震动了一下,脱口而出:“小关?你是小关?”
他站起来,双手张开,做了个要“拥抱”的姿势,却又低头自嘲地看看自己脏兮兮的身体,颓然地向后退了一步,用力点头。
面对这个天上掉下来的人,我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看到了火堆旁的半瓶矿泉水,眼睛一亮,迅速扑过去抓在手里,仰头猛灌,喉咙里发出响亮的“咕咚咕咚”声。
哨兵终于被惊动了,端着枪冲过来。我们都以为小关已经死了,跟他带领的六个人一样的下场,只是尸体失踪而已,但现在看来,他只是受了轻微的擦伤,神志清醒,思想正常。
“我……回来了,老大呢?我要见他。”喝完水,嚼了几块饼干,又擦掉了脸上的脏东西,他有了点精神。
我吩咐那四个哨兵:“提高警惕,着重盯着南面隧道入口和北面来的那条路。”这次来的是小关,下一次出现的,就不一定是我们自己人了。哨兵的反应能力,实在让我郁闷,这样子的警戒,形同虚设。
飞鹰、飞月匆匆出了帐篷,梁威也睡眼惺忪地起了床。
小关已经从队员的背囊里拿出三只铁盒牛肉罐头、一瓶白酒,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可能是不小心噎住了,时不时伸着脖子打嗝。
我只是沉默地隔着火堆观察他,不轻易开口,也许平静下来之后,他会带给我们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
飞月紧裹着毯子,靠火堆最近,她一直在偷偷看我,目光朦胧迷离。梁威的话没说错,她对我的确有异样的萌动感觉,只是我不想接纳而已。
除了树枝“噼噼啪啪”燃烧的声音,现场就只有小关急促咀嚼的夸张动静。
终于,他吃掉了罐头盒里最后一大块牛筋,舒舒服服地打了个饱嗝,总算打破了尴尬而诡秘的气氛:“我回来了,死里逃生。老大,我之所以没有选择直接逃向山外,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我得回来通知大家,山里很危险,我们根本就不该接下这次的生意——我们是兄弟,所以,我不可能丢下大家,一个人逃命。”
这是一个很冠冕堂皇的开场白,飞鹰笑了:“好兄弟,继续说。”
“离开大队之后,我们只向回走了两个小时,在一条无名的小山涧旁休息。我坐的位置,是在溪流的最下游,旁边五步之外就是一片陡峭的斜坡。水里出现第一缕鲜血时,我只抬头瞟了一眼,来不及拔枪反击,直接鱼跃冲向斜坡,滚落了约五十米,然后钻入密林,这才躲过了屠杀——凶手是个蒙着头的女人,或许可以说是个人形的妖怪,她飘浮在半空里,离开地面半米。被杀的兄弟像是秋天的高粱,无声无息地仰面跌倒,然后从眉心到胸口再到小腹,喷溅出一道血线。他们的冲锋枪明明就端在手里,却像被噩梦魇住了一样,忘记了该如何发射。自始至终,我没听到一声枪响。”
小关凝视着火堆,声音低沉恍惚。
“你累了,应该好好睡一觉,然后再详细地把那个过程讲给大家听。”飞鹰拍着小关的肩膀,不多问一句话。
“对,我应该睡一觉,可一闭眼,脑子里就全都是那个鬼魅一样的女人,还有翻滚着的血红溪流。惨案发生六个小时以后,我回到山涧旁,现场惨不忍睹,死掉的兄弟像屠宰流水线上的猪,被从中剖开……”
我附在梁威的耳边,低声吩咐:“把李康叫起来,他或许能告诉我们什么。”
在不断的江湖磨砺中,我清醒地认识到,任何事都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必须有两个人以上的叙述完全对应起来,才会比较客观真实。
梁威走向帐篷,很快便拖着头发蓬乱的李康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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