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可冷停下手里的所有动作,长吸了一口气,才慢慢吐出一句话:“对,手术刀先生也是这么说的,不过他并不知道那晚发生在‘通灵之井’边上的事。”
我迅速起身,走向门边,低声笑着:“既然那件事发生在‘通灵之井’边上,我们何不到那个天井去,一边看一边回忆往事?”屋里很冷,我的手握在金属门把手上时,像是握住了一大块坚冰。
鼠疫长叹:“对,到那里去说,或许你们能听得更明白一点。”
萧可冷沉吟了一下,才急步跟过来,再次不安地弹着指甲,短发在灯光与雪光的两重交映下,闪着乌油油的光。
开门的刹那,迎面那棵形式古怪的樱花树遍身披雪的样子,让我的心又有一阵莫名的悸动。
古代中国的相士典籍里,曾举过“迎门五福杀”的例子——明末杭州城里,两家盐商历代积怨,结果张姓的儿子仕途青云直上,做了杭州知府,权势一手遮天,将仇家林姓打压得抬不起头来,终于跪地认输。林姓为了表示认输的诚意,在张姓当家人六十寿诞这天,用珊瑚、翡翠、金锭、银页子打造了五盆微缩的梅、兰、竹、菊、松,没等张姓开门,一大清早便摆在了张姓门口。这件事一时间传为杭州城的美谈,大家都夸林姓识时务、会做人。但过了没有三个月,张姓一家,或染恶疾暴毙、或被诉讼牵连入狱、或出门遭盗匪打劫而亡,好好的一个大家族,十九口人全部不得好死。
迎门开花,地谴天杀。所以,这是风水植物学里的大忌,望之让人心寒。
“风先生,迎门杀,植物不开花前,好像并不值得担心。”萧可冷明白我的心思。
我摸了摸下巴,有极端的胡茬长出来,很硬地扎痛了手指。
“我们韩国人对中国的风水学并不认同,只奉行‘谨言慎行、谦虚隐忍’的古训,并且一直以为,人与动物、植物共生于天地,适者生存,不适者优胜劣汰,存在即是有道理的。”鼠疫最后一个出门,对那棵枯树的存在不以为然。
院子里的积雪已经能没过脚踝,我们出了院门,沿小巷向西,恰好从枯树旁经过。树干、树枝上都挂满了沉甸甸的雪花冰棱,如果是在日光照耀下,必定光彩夺目,美不胜收,但在阴沉沉的落雪半夜里,它却让我记起古人“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句子。
“你杀象僧时,用的是什么武功?”我若有所思,伸手在树旁抄了一把雪。
“十三点。”鼠疫埋头大步走路,踩得积雪“咯吱咯吱”乱响。
我叹了口气,为象僧的死大为不值。他只是枫割寺里一个与世无争的修行者,跟鼠疫更是无冤无仇,却半路横死,被出身于“黑夜天使帮”的“七杀手段”之一“十三点”夺去了性命。
我们三个人脚快、心急,所以只用了三分钟时间,便赶到了“通灵之井”的院子。四周一片雪白,只有水面上冒着淡淡的雾气,雪片落下,立刻就融化在水里,没有片刻的停留。
鼠疫在井口的南北轴线上停住脚步,转身向着正北,略一思索便开口说:“当时,他站在这里,抬脚踏上井台,垂着头停顿了十几秒钟,像是基督徒的餐前祷告一般,然后缓缓向前俯冲,做了一个非常标准的跳板鱼跃动作,分开水面扎进去,只溅起极短暂的水花……”
他一边说,一边迈上一步,双脚并拢,站在井台上的积雪里。
萧可冷取出一只小巧的手电筒,“啪”的一声打开,雪亮的光柱射出来,落在水面上。水清得如一块毫无杂志的晶体,呈现出淡淡的青碧色,带着逼人的寒意。
光柱向下投射的时候,我们三个凝神观看,可见深度在十二米左右,井壁依旧光滑无比,石缝间偶尔看见细小的青苔。十二米深度以下,只是一片模糊的墨绿色,毫无发现。水面很平静,偶尔被雪片激起的涟漪,很快地就平复下来。
鼠疫低声问:“你们有没有想过,这口深井会通向哪里?”
这个问题,几乎每一个看到古井的人都会问。记得在江南看“济公运木井”时,井栏上雕着一句现成的答案:古井通海。有灵气的井,永不枯涸,据可信的推论,它们下面的水源来自大海,是经过海水的潮汐推动,再透过石隙、土壤的天然过滤才形成了一口口神奇的古井。
萧可冷伸手在水中撩了几下,又一次发问:“你亲眼看他下去,就再没上来过?如果你的结论成立,就能证明杨天大侠仍旧羁留在井底,对不对?”
这个问题也是我想问的,只是可不可以从另外一个好的方面考虑,大哥已经通过另外的渠道离开了这里?但他能重新回到地面的话,怎么不回寻福园去、不来找我,反而一失踪就是十五年?
我不敢选择剩下的第二种答案,如果一个人十五年来仍在海底,不是死了,就是已经化身为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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