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迦躺着的棺材。
一股和暖之极的热风从他掌心里迸发出来,把客厅里所有人的衣襟都吹得向外飘飞着。特别是抱着他的张百森,非但衣襟乱飞,腿脚已经发力坐成长桥大马,看得出是在极力支撑着来自闲云大师的巨大压力。
“咔……嚓、咔嚓”连续两声,张百森脚下的青砖碎裂了两块,与方才五僧合力抵御张百森时的状态一模一样。
我的目光无暇观察张百森涨红的脸,因为此刻棺材内的藤迦忽然飘了起来,身子上悬,顶在玻璃盖子上。
“暴哪瑸庵咿牛摩哞……”闲云大师嘴里开始出声诵经,双掌发出一阵阵难以抑制的剧烈颤抖。
藤迦的睫毛一直都在剧烈颤动,仿佛下一秒钟就能呼的一下睁开眼睛,而且她的呼吸节奏明显加快了一倍有余,颈下的血管急速扩张,几乎要从雪白的皮肤上迸裂开来。
闲云大师的动作维持了接近一分钟,额头上的皱纹越陷越深,表情紧张过度以至于都变得奇怪扭曲了——一分钟后,他颓然地放开手,气喘吁吁地抬手擦汗,藤迦的身体也噗的一声重新跌落在棺材底部。谁都看得出来,他试图用无上法力催动藤迦醒来,结果徒劳无功。
“既然你决定了,那就去吧。世间万事万物,都要靠‘有缘’两字,千万不可强求。”坐在树洞里的布门履大师说完这句话,无声无息地晃了晃,树身上的一面树皮雕刻成的门扇缓缓闭起来,大树浑然一体,根本看不到树洞的存在。
火光一闪,龟鉴川已经跃出树洞,与闲云大师面对面站着。他的身材也不是十分高大,清瘦羸弱,给人以骨瘦如柴、弱不禁风之感。
“这些……‘烦恼丝’……留之何用?”他抚摸着自己的头发,唰的一声,乱蓬蓬、脏兮兮的头发全部脱落在地,亮出他那张婴孩般稚嫩的脸,跟闲云大师的七岁男童的外貌相得益彰。
得道高僧能够“返老还童、鹤发童颜”——这已经是佛家传滥了的轶闻,至少今天在枫割寺这同一个地方就看到了两位。
刚刚被龟鉴川训诫过的天龙僧一直都在旁边默立着,此刻转身,慢慢走出客厅。门外的僧人自动让开一条通道,直到他走到院子中央,向着正南的宝塔方向,缓缓盘膝坐下。
象、狮、虎三名老僧脸上出现了黯然悲哀的感叹表情,悟道之后的“涅槃”是佛门弟子抛弃肉身、进入西方极乐世界的必经通道。在高僧的思维境界里,涅槃是个“生而死、死而生”的转化过程,是最快乐的事,但对于普通人而言,生离死别却是最痛苦不过的经历。
“他走了。”龟鉴川微笑着,不过一个婴孩面容的人用这种心如死灰的声音说话,让我的胃里极度不舒服。
“对,他走了,慧根泯灭之后,相伴而生的是更高深的智慧之树,我们呢?总要为转生人做点什么吧?”闲云大师回应着,目光流转,不停地在我和藤迦之间来回看着,同时双手十指不停地掐来捏去,似乎在计算着某种东西。
在刚才不停变化的格局中,水流声其实一直都在响着,只是我的注意力完全放在树洞里两位高僧身上,暂且把诡谲的水流声忘掉而已。
就在闲云大师的声音落地后,水流声一下子扩大了十几倍,变成激流湍瀑一样的哗哗、呼呼声。外面的僧人们又开始大声诵念佛号经文,跟水流声抗衡着。
神壁大师“啊”了一声,面如死灰地跨到龟鉴川面前:“大师,诡异的‘无名之火’又要出现了,请大师出手,救救枫割寺里的后辈弟子吧……”此时,外面的僧人已经四散躲避到墙边、廊下、花木后面,似乎有什么危险的变故就要发生。
龟鉴川昂着头,仔细听了几秒钟,坦然但又无奈地回答:“既然称为‘无名之火’,何须管它?平心静气、精神恒定,随它来去好了——”
张百森虽然没有东张西望,但他的眼珠子一直都在骨碌碌地转个不停。做为中国首席特异功能大师,他曾无数次表演过头部不动的情况下,眼睛能看到三百六十度范围内的任何东西。现在,他不必回头,肯定也能把院子里的情况尽收眼底。
我以为“无名之火”不过是佛门的一句用典,以前用来指心头怒火或者是“没有原因的邪火”,从来不觉得它会成为实质性的东西。看到神壁大师的样子,忍不住有些好笑,但此时水流声已经上升到一个**顶点,空气里突然多了一种焦糊的味道。
僧人们“呀”的齐声尖叫起来,因为就在水声达到鼎沸程度时,院子中央盘坐的天龙僧头顶陡然冒起了一股火焰。我没看错,那是确确实实的火焰,像是刚刚打开的煤油炉子。
他是背对我们的,所以看不到起火之后他脸上的表情,不过从背影看,并没有任何痛苦挣扎的动作。
惊骇万分的张百森呼的转身向外,看着头部已经被火焰包围的天龙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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