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的院子里面,连穿堂风这个时候都显着微弱。院中的枝条,只是是不是的偶尔摆动一下。
在树上,蝉鸣的声音一直在支支的响着。一条养得膘肥体壮的大黄狗,趴在树荫底下,懒洋洋的吐着舌头。在廊下,都是静悄悄站着的小太监,一个个都垂手落肩,连喘气儿的声音都捏着一半。他们虽然站着,但是好歹还有遮日头的地方。
在院子当间儿的地上,大太阳底下无遮无拦的,站着的却是唐绍仪。他穿着正式的朝服,挂着朝珠,头上合着大帽子,汗水一阵阵的从身上涌出,身上的衣服已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可他仍然屏神静气儿,静静的等候着。
托张佩纶的福,给李大总管进言。总管手下的回事太监收了八千银子的门包后,李莲英总算答应接见唐绍仪一下儿。张佩纶悄悄嘱咐,唐绍仪打了五十万两银子的票子,又配了五万两银子的门包使费,上下打点,今儿才算走进了李总管在颐和园的院子里。
这一等,就是两个多时辰,李莲英的午睡,漫长得很呢。
就在唐绍仪站得一阵一阵晕,还在强自支撑的时候儿。李莲英卧房的楠竹帘子一下掀开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钻出来,大声的对廊下伺候的太监吩咐:“总管爷醒了!一个个还跟死尸一样挺着!净桶,林文烟香水儿,还有茶,烟,都快着点儿!”
那些伺候的太监们嗡的一声,忙不迭的将一众行头川流不息的送进去。那小太监打量一下还木然站着的唐绍仪,假笑了一下:“是唐大人不是?辛苦大人了。总管爷醒了,听说大人在外面儿,抱歉得很,这就进来吧?”
唐绍仪浑身僵硬地行了一个礼,提着汗湿的衣襟缓缓的走过去。倒不是还把持着气度雍容,实在是已经站得麻木了。
那小太监看来是收到门包使费了,还笑着替唐绍仪打了一下帘子。才迈进屋子,唐绍仪就觉着一阵阴凉,屋子角落放着大块大块的颐和园存冰。小太监在冰块后面儿缓缓的打着扇子。还有一帮人捧着洗的用具。围着李莲英在那儿伺候。
至于李莲英呢,他穿着汗褂子,居然就坐在净桶上,懒洋洋的传见他!
接受过东西两洋高等教育,向来以国士自诩的唐绍仪。甚至在这一刻,想扭头就走。徐一凡行事跋扈不假,可是他从来对属员都很尊重!自己今日,居然要在这里受一个不男不女的家伙这样羞辱!
可是到了后来,他还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端端正正的跪了下来,郑重碰头:“职道唐绍仪,谢总管大人赏见!”
李莲英头也不回的懒洋洋的道:“起来吧……都是自家人,没什么好客气的。李中堂话了,我少不得辛苦要见一下。徐一凡这个人吧,当日老佛爷都是看重的。但是现在瞧瞧,他又搅的是什么玩意儿?!朝廷可算待他不算薄了,还闹***什么闹!”
唐绍仪并没有起来,跪伏在地上咬着牙齿分辨:“总管大人,徐大人也是急切的想练出一支劲兵出来。屏障京师海口。镇守藩属……朝鲜这个地方,日本人多得很,咱们一片为国为朝廷地心思。行事有操切处,还望总管大人多多包涵……咱们能成军,都是总管大人关照的心血所在,徐大人绝忘不了总管大人的情分。这次也是冒昧过来。请总管大人分说一下……”
李莲英微微有了点笑模样,语气还是没放缓:“什么练兵……底下的事儿我还能不知道么?现在的人,能练出洋人那样的兵队出来?少克扣一点那些丘八的粮饷就是阿弥陀佛了。真要打仗,我看还是得靠不怕死,现下听说有人在吞符请神,说是枪子儿打不透…………
小日本又有什么能为?能和我大清叫板?说什么朝鲜危险的,咱是一概不爱听,也劝你唐大人不要再说!老佛爷万寿,河清海宴!徐一凡的心思我知道,好容易巴结了这么一个缺分。不刮刮朝鲜地方,难道还要自己背亏空?你也多少有数一点儿,荣大人是主,他是副这要明白!现在好了吧,钦差大臣的头衔也闹没了。我本来是想撒手不管,脚上地泡,是他自个儿走的。可是李中堂话了,你们也有点儿诚心,还是想巴结好差使的……也罢!我就去说说吧!把荣禄现在搁在直隶。短不了和李中堂有点儿小小的来去,还是有点时间预备的好…………”
唐绍仪跪在那儿。心下冷笑。权术平衡,一切都还是权术平衡。李鸿章的代表这几天在京城奔走放话。人人都知道他对荣禄领军回京畿地担心忌惮。从军机到光绪到慈禧,谁都得暂时考虑一下,不能硬着来,得缓缓的进行此事。
至于朝鲜的战略地位,大清东疆的安全,还真没人放在心上。甚至可以说,还真没太多的人,有这个见识!
不过,只要结果对徐一凡有利就好。徐一凡要他尽力争取一年的缓冲时间,那么他就算拼了命了,也要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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