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撞 (三)
范文虎的船扯了满帆,但行驶的速度并不快。过于沉重的载荷让这些海船走得非常吃力,杭州湾内的水又是淡咸混杂,浮力小,更拖缓了海船的脚步。那些被范文虎强行征来的船工、舟子也不愿意把船开得太快,主人家急着逃命,那是主人家的事。底下干活的一没卖国二没贪污,犯不着为了主人家的私事把命丢到大海上。
就这样拖拖拉拉行了半日,才隐隐见了蓝水。滩浒山黑乎乎地在苍茫的暮色中露出些轮廓来。那是苏州洋和杭州湾的分界线,过了此山,船就正式驶入大海了。范文虎在舷窗内叹了口气,看看夜色中沉静的北岸,侧耳再听听南岸隐约的钟声,心中未免生出很多留恋之意。今日一别,恐怕这辈子无缘回到故乡,恐怕子孙后代永远都没机会再听到这绵长的晚钟,没机会留恋这水光山色……
“四十余年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起烟罗 …….”触景生情,范文虎不由自主吟起李后主的一首词。他年青时负有才子之名,否则也不会入了贾似道的青眼,攀附上这个高枝。领军后虽然十数年没弄风雅,但骨子里功底尚在,声音伴着涛声跌宕起伏,听得随从们心里都酸酸的,半阙方了,已经有人转过身去用衣袖抹泪。
“老爷,马上出洋了,要不要在滩浒山停一停,带几包故乡泥土!”心腹老谋士范增从甲板上小跑着走来,隔着窗子询问。
“故土?”范文虎楞了楞,停止了吟唱,感慨地回答:“不带了,此去,你我皆成了无根之人,这点儿土,能养出什么?跟北条家派来的那个小五朗说一声,让他辛苦一下,连夜引路,咱们走得越快越好!”
“是!”范增答应一声,匆匆跑了下去。
范文虎看着老幕僚那微驼的脊背和苍白的头发,又是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家国,家国,老夫虽然有负于国,但这些年是非功过算起来,也对得起范家列祖列宗了!此间事了,此间事了啊!”
叹完,心里反而生出一股轻松之意。此后,宋也罢,元也罢,与他范文虎都没关系了。他戎马二十多年,虽然没能替任何一个主子分忧解难,但给范氏家族打下了偌大基业。此后他这个国家的罪人远逃了,按文天祥在福建颁布的没有株连条款的法律,范家其他人就可以干干净净的活下去。就像历史上很多世家大族般,根据不同的外界环境,选择性地把家族中某些人物忘记掉。
此间事了,几个幕僚也放松了心情。家主范文虎这次出行虽然走得仓卒,却并非没有目标。日本国最有实权的人物北条将军亲自派人来迎,虽然负责联络的家伙地位低贱得连姓氏都没有,但毕竟是万里来迎么,写到书中也是个荣耀的事情。昔日战国争雄时代,哪个名士不是从一家失宠了立刻投奔下一个东家,孔老圣人还有四处游说而不得重用的尴尬事,范大将军还没失势,却已经有人来迎了,岂不是比孔老圣人名声还大?将来大伙一旦在日本国做得风声水起,说不定还能领兵打回故乡来……
大伙自我安慰着,在对未来的猜测与憧憬中走入了东海,为防止有海盗打货船的主意,船队尽量远离岛屿,摸着黑走了一整夜,第二天天明的时候,来到了嵊泗水域。
再向前就没有陆地了,大海上要走十六、七日才能到传说中的日本。分散在各船上的随从都走上甲板来,一边活动被船舱憋闷坏了的筋骨,一边最后一次眺望故国。就在这时,有人在海天相接处,看到了几个帆影。
“有船,在侧前方!”那个幕僚手指着东北方兴奋地喊道。
“哪里,哪里?”附近几个没有任何航海经验的卫士围拢过来,好奇地问。海上孤独,能遇到同行者,实在是令人兴奋的事。
“那边,好像是三艘,好快的船速!”
“是很快?好像冲咱们靠过来了!”
人们乱纷纷地议论着,猜测着是谁家的商队正在返航。突然,负责领水的小五郎叫唤了起来,先是用倭文,然后改为汉语。
“…..是海盗,海盗才不载货,跑这么快!”
甲板上一下子炸了锅,与范文虎同行的有不少武士,但是谁也没打过水战,不知道如何应付这种突发情况。正混乱间,听见小五郎喊道,“赶快,加速,加速,冲过去,从他们面前冲过去…..”
船夫们匆匆冲进底舱,不由分说,把船舱里边除了粮食和淡水之外的东西抬出一部分来,抛向大海。
范文虎心疼地在甲板上咆哮着,却终不敢拦阻,眼睁地看着自己的大半积蓄赠给了龙王。减轻的载重的船队骤然加速,从海盗船的前方直冲而过。兜转过来的海贼们没预料到对手行事如此果断,留下一艘船打捞沉货,其他两艘船不依不饶地追了过来。
“停船,爷爷只卖水,不卖血!”海盗们站在桅杆上大声喊道,“如果不赏脸,今天就请你们吃板刀面!”
范文虎听不懂江湖黑话,心中暗自后悔逃命时光顾着带财宝,没多带些士兵。追来的海盗船只有两艘,而范家船队却是五艘福船组成的大舰队。如果每船带上一百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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