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明星稀,窗内灯火通明、丝竹靡靡。
与此同时,楼下、楼外喧闹声不止,自窗口看去,几乎塞满了街道的人影在月色、灯火的熏染下晃动不止,兵器如同鱼儿一般闪烁着鳞光在其中涌动、跳跃,偶尔有牛哞马嘶凄厉而起,亦或有木板裂开发出巨响,但更多的还是人的叫喊、厮杀,血气滔天。
“……王命南仲,往城于方。出车彭彭,哼哼哼哼……”
手指一下一下地轻点在窗框上,有位男子依靠窗边,举着一只酒爵,随着丝竹声的节奏哼唱着。
他的眼眸望着街道,目不转睛,三十多岁的面容微微绷紧,偶尔目光涣散,像是在留意楼下的动静,尤其是在楼下几个窗口不时有人跌出、尖叫声由近而远、戛然而止,他温润如玉的面庞上会微微皱起一丝褶皱,看着像是在怜悯。
“啧啧,人越来越多了,许久不见的大场面了。不过,大公子,这份送给你的礼物,我怎么看都觉得他们僭越了啊。还说刘正私藏武备,他们也不少嘛,还蓄养死士。”
那男子身边,有人站得笔直,拍着窗框笑了笑,然而任谁都听得出那声音有些颤抖,是在强颜欢笑。
于是两人身后几名衣着打扮或是显贵,或是身着皂衣、腰佩印绶的中年人不免取笑几句,说着“老夫可有听错,齐从事这就为自己开脱了?这其中还有你的人啊。对了,你这声颤的,莫不是怕了?”,“是啊,叔南兄,你若不舒服,不若找个地方先睡会儿?哈哈哈……你看大公子的心性,再看看你,怪不得只能做从事!”之类的云云。
与此同时,另一个窗口边上的一群人中,临近窗口的一名老人笑道:“他齐叔南自然是怕了,所以只能做从事。他做从事,还是承蒙主公看得起他,怎能与学富五车的大公子相提并论?大公子可是当过侍中,天子近臣呐,还教过当今陛下六经,与齐从事自然是有云泥之别。”
这边名叫齐周的中年人反唇相讥:“伯端公,你可着实不厚道。若不是你党同伐异,定要我这个家徒四壁的穷书生出钱雇两个人参与此事以示清白,何至于缺钱到跑到这里来陪你们看歌舞?还得陪着你们看这等场面,还得齐某出丑……既然你如此恬不知耻地奚落齐某,那便别怪齐某无情无义了。卢二公子,你可摸一下伯端公的手,我敢断言,这老匹夫已然手脚冰凉了!”
那边程绪“你!”了一声,听着声音有些尴尬,众人大笑中,拿着酒爵的男子将酒一饮而尽,摆手走向首座,笑道:“诸位便不要抬举我了。我亦是如伯端公与叔南兄这般静言庸违,象恭滔天——口是行非呐。这场面,看久了心中仍旧肝胆相颤。”
那男子一动,其余人便也各自朝着位置坐过去,有人让随从奴仆在窗边观望着,卢俭也朝着一侧充当手下的左慈挥了挥手,到得左慈走到窗边,他拍着左慈的肩膀笑道:“好好看着。”
左慈恭恭敬敬地拱手称诺,瞥了眼融入那些官僚之中的卢俭的背影,眼眸微微一眯,随后皱眉望向街道上的混乱,目光之中显得有些焦虑。
这边众人交头接耳地落座,待得所有人回归位置后,舞姬乐师因为心惊胆战,配合得颇有瑕疵的《出车》也已经完毕,那坐在首座的男子皱眉望了望门外,摆手让舞姬乐师退到一旁,随后朝着跪在一旁小腿打摆的老妈妈招招手,低声说了几句。
见那老妈妈在几名护卫的陪同下出去,程绪察言观色,笑道:“大公子可是担心任姑娘的安危?”
“你还知道。若非你突然要送什么礼,今日大公子趁着主公睡了,难得散心,便能见一见昔日的红颜知己了。如今倒好。任姑娘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不便过来,已经不算什么好事了,你还带人进来闹,还要留大公子在此,说什么‘以免风寒感染,不便照顾主公’这等唯恐不能让大公子亲眼见你设局立功的话来,若是任姑娘受了惊吓,有个好歹,我看你如何向大公子交代。”
齐周笑骂一句,程绪倒也没有生气,此时在场的众人经过此次事件的谋划和实施,大多算是可以交心的人了,他微微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朝那首座的男子拱手道:“此事是老夫疏忽。原来此地还有姑娘是大公子自雒阳带过来的,若老夫早知此事,定然让人照顾好她。如今……任姑娘住在旁边那阁楼最高层,有守卫把手,应当也不妨事。”
“嗯。伯端公不必疚责自己。红昌会随我过来,不过是雒阳风云变幻,想换个地方营生而已。可并非与我情投意合,两情相悦了。若不是今日事出突然,我方才实也不愿表露任姑娘的存在。”
那男子说着话,表情倒也微微苦涩,端起舞姬续满的酒爵一饮而尽,“此次若非爹病了,其实我也想将她带在身边,便是……说说话也好。可时机不对……我也只能任她挑了个雅舍住下,也不好表露什么私心,以免她一气之下离开此处。倒是不曾料到,今日会因我发生这等事情……还不知与红昌坦白后会怎么说我了。”
“那任姑娘能得大公子如此青睐……既然大公子说她要营生,恕齐某冒犯,来此数次,倒是未曾见过,也不曾听说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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