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云当空,雒阳城外的以都亭为中心散开的营地里,旌旗随风猎猎,细雨自飞檐飘飞进来,石板湿润,几滴豆大的雨点滴在熏炉上,转瞬消失。
香烟袅袅中,一道身穿铠甲的魁梧身影跪坐在凉亭的席子上,翻阅着自营外送进来的竹简木牍,片刻后,那人捏着鼻梁,放下竹简闭目养神。
营外惨叫求饶声不绝于耳,偶尔还有暴喝,近处士兵走动的铠甲铿锵作响,不时有人大喊,回应响起后,马蹄声与铠甲声远去,他推想着该是又有暴民闹事,心中烦躁了一些。
身为平贼中郎将赵忠的副将,年近四十的蹇硕最近的心情很糟糕。
不论是连日来这群刁民诋毁十常侍祸及到他这个小黄门,还是军中对他一个阉人统领军队的流言蜚语,都让他心中郁郁。
更别提赵忠那厮出现了几次就放任不管,将这个得罪人的事情交到他手里,接连半个月以来的严刑拷问,已经使得他在百姓乃至朝堂不少人心中的形象一落千丈,要是没将张燕的事情处理妥善,他很有可能这辈子都得待在皇宫之中,便是偶尔出行回个府邸,还得被人团团围着保护。
以往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那些自诩“正义之士”的莽夫在道旁刺杀,不只是他,其他中常侍、黄门都经历过,这半个多月以来,更是变本加厉,赵忠会躲进雒阳城内,说到底也是怕在军中被人刺杀,可他即为副将,必须奉令留在此处。
何况,他真的很想领兵打仗,也不舍得就这么走了。
他便是以军略得到圣上青睐,此次何进不能插手,归属士族的司隶校尉与执金吾也不好插手此事,城门校尉赵延身为赵忠的弟弟还会全力配合他,他若是能将事情处理好了,绝对能够在这等遍地战事的时刻得到兵权,从而更进一步,封侯拜相还是小事,说不定还能晋升大将军之位,将那个何屠户挤下去,也好拿稳实权,断了所有人对他的看轻。
他正想着,亭外突然有两人进来,司马潘隐一脸谄媚地抱拳笑道:“恭喜蹇将军将立大功!”
蹇硕眼前一亮,挑眉望了眼跟在潘隐身后的大汉,那大汉一脸拘谨,神色隐有欣喜,他如果没记错的话,对方就是那黑山军其中一名首领,名叫苦哂,一个背信弃义之辈。
但听得潘隐说起,他还是心情愉悦,捏着光滑无比的下巴,笑道:“找到张燕了?”
“正是!”
顾不得潘隐开口,苦哂抱拳激动道:“蹇将军,某家已帮潘司马指认,此次连同张燕一同出现的,还有罗市平汉等八路头领。这次若能将他们一网打尽,黑山军必定乱成一团,到时候,某家凭着赵中郎将赏赐的官爵招安其余人,绝对能够登顶盟主,往后整合人马与赵中郎将里应外合,一同拱卫我大汉江山!”
与赵中郎将里应外合……
蹇硕心中燃起一团火来,不动声色地笑道:“本将军没记错的话,此前赵中郎将还叫你去打听了此事缘由,你可有确认那些人的身份?”
“只听说那蔡怒有些学识,杨凤那帮人平素嘴严,早上与他那寨中兄弟打探了一下,也没问出什么。潘司马方才又用尸体勾出个同党,结果严刑拷打之后反倒让那军哥鼻子受损……倒也不曾打听那蔡怒真实来历。不过,某家打听到那蔡怒身边之人童豹乃‘蓬莱枪神散人’童渊童雄付,与虎贲将军王越在江湖齐名,此前便在徐州幽州护卫商贾。”
蹇硕扬起眉毛,“幽州哪里?涿郡?”
“蓟县似乎也去过。”
“也?”
苦哂急忙战战兢兢道:“便是在涿郡与徐州琅琊来往,那蓟县似乎也去过一两回。”
“便是说,那张燕去涿郡,许是那蔡怒的主意?那平汉在你口中有万夫不当之勇,结果在涿郡吃了亏,兴许是一场戏,便是演给你们看的,顺带着给卢植刘正造势?”
这番话其实此前赵忠也问过,当时蹇硕还在场,这时蹇硕不忙着找人杀张燕,反倒在此不厌其烦地问来问去,苦哂心中腹诽,却也以为是蹇硕要摆官架子,恭恭敬敬道:“正是。不过也听说他们是找那刘正复仇的。毕竟平汉此前便是太平道弟子,与程志远同为张角弟子。而且江湖传言,刘正还曾挑战童渊……匹夫。张燕也善使长枪,疑有讨好之意……蹇将军若要打探,不若等赵中郎将派去幽州的人回来,到时定能知晓。”
“理应如此。苦将军所言极是。”
蹇硕点点头,苦哂一愣,激动道:“蹇将军,那张燕素有‘飞燕’之名,罗市杨凤之流也并非善茬,此时机会难得,却又偏生百姓颇多,不若早点派人捉拿,迟恐生变!某家已经通知赵城门,只待将军与他合力一处,十常侍之危必解,到时候蹇将军也必定能跟着加官进爵,封侯拜相!待得某家收拢黑山军,便能与将军相互照应,一同在朝堂……”
“你记下他们的脸了?”
蹇硕突然望向潘隐,潘隐眉头一挑,定睛望向蹇硕微微揉搓的右手,眼前一亮,笑道:“末将自然记下了!”
“好,将苦将军带下去,好好犒劳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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