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已过,月朗星疏。断断续续下了半日的薄雪也停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晴朗的夜空和密布的星辰。
诸葛云得了慕禅的传话,说是玄谙让他回房休息不用再守夜。虽然心中放心不下,总奈不能违背皇命,只得离开。他一走,整个上仪殿便显得更加安静,只剩得风声呼呼而过,卷起片片枯叶。
御书房内,新烧的碳炉发出阵阵热浪,使得整间房内暖意融融,丝毫让人感觉不到寒冷。慕禅蹲在窗下,开了个小缝,正卖力地扇着扇子,药炉上的罐子发出咕咕的响声,借着烛光往里一看,见熬得差不多了,慕禅这才拿了布抱住药罐的把手,提了起来。
倒上满满一碗药汁,顺手用一碗清水将药炉熄灭,慕禅悉心地关上窗,这才提步上了御座。
放下药碗,看着玄谙双目紧闭,薄唇紧抿,一丝怜意划过心头,慕禅轻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低声道:“药煎好了,醒醒吧。”
原本就未曾熟睡,玄谙在慕禅的搀扶下坐起了身子,抬眼见她面色略微有些疲惫,手上还端了一碗药汁,不由得心头一暖。
扶住他坐起躺好,慕禅又从怀中掏出一张绢帕垫在玄谙的衣领下,这才拿起药碗一勺一勺地吹得凉了,喂入口中。
从始至终,御书房内的气氛都淡淡地蒸腾着一股暖意,两人都没有说话,偶尔炭盆会发出“噼啪”的声响,却只是惹得整间御书房更加寂静无声。
等到碗中药汁见了底,慕禅才将碗放在了桌上,拿起丝帕又轻轻替玄谙擦了擦嘴。
“谢谢你。”略带些沙哑的声音响起,玄谙压住心头升起的一点异样感觉,抬眼,含着有些感激的笑意。
“不用言谢,臣妾本就是司职太医院的女官,这些都是份内之事。若真要谢,还请皇上答应臣妾一个请求。”慕禅侧头,安静的眸子透出一抹清然和冷静,冷冷的话音也拉开了两人之间原本平缓温暖的气氛。
听她不再以你我相称,玄谙一怔,心中虽有些淡淡的失望却并未显在面上:“说罢,什么事?”
咬牙,慕禅“噗通”一声便跪在了玄谙面前,埋头请求道:“求皇上赦免澜碧宫宫女侍儿的杖责刑罚。”
皱眉,玄谙一把将她拉起:“你直接说就是,不必行此大礼。”
慕禅拂开玄谙的手,复又跪了下去:“要的,因侍儿打碎了御赐之物,钱妃娘娘不得已才送了她去内狱司受罚。明日一早就会行杖责之刑,若得不到赦令,她是万万承受不起那十棍杖刑的。”
“所以你深夜到来,答应替朕隐瞒病症,替朕煎药,只是为了给那个名叫侍儿的宫女请罪么?”缓缓抬眼,玄谙话音再冷,也冷不过眼中散发的寒芒。
“不然还是什么,臣妾身为太医院女官,隐瞒圣上疾病不报已是大罪,若不是为了替侍儿求情,怎敢如此。”慕禅埋头答话,叫玄谙看不出神色如何。
“罢了,朕会让诸葛云一早就去内狱司,这下你可满意了?”玄谙冷着脸一把挥开盖在身上的披风,起身,脚步艰难地推门而出,头也不回地去了寝殿。
阵阵灌入御书房的冷风瞬间就把烛灯给吹灭了,炭盆也眼看着就要熄灭。原本暖意融融的屋子里突然变得漆黑冰冷,慕禅却呆立在原地,眼看着玄谙步履蹒跚,心中竟有股冲动想要过去扶住他,只是脚下好像灌了铅一般,半分也动弹不得。
这下,真的满意了么……不知为何,此时此刻,慕禅心底却好像被人戳了一个窟窿,怎么也填不满浓浓的愧疚感。
……
江南,沈园。
虽是隆冬,但此处的徐徐和风仅仅是吹皱了一池湖水,却并不似北方那样刺骨的寒冷。
一身水色长袍,沈澈凭湖而立。轻风拂过脸庞,扬起垂落在肩头的黑发,丝丝缕缕就那样缠在了心上。静静地望着波光粼粼但湖面,被思绪缠绕了许久的心,也渐渐地,变得清朗起来。
回家几日来,每每面对青碧但湖水,沈澈脑中挥不去的却全是那抹青蓝但身影。时而颦颦浅笑,时而凝神远望,在慕禅那张素颜如玉的脸上,总有一丝坚毅掩不住地从骨子里透出来,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长长地,只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抹浅浅的笑意慢慢爬上了眉梢,沈澈抬手撸了撸被风吹乱发丝,取了一根青色的细带拢在脑后,转身,心下仿佛从未这样坚定过。
……
因为昨夜一直忙到天擦亮才到衡阳院睡下,第二日一大早起来,慕禅就发觉镜中的自己顶着两个偌大的黑眼圈。无奈,只得找到丹颦要了个熟鸡蛋,再拿来个银戒指,用锦帕包在一起,反复敷了几下,才勉强能出门见人。
推门,慕禅才发现,见屋外一改几日来的阴雪绵绵,清清朗朗,竟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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