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后一一二七年……请勿以实言为奇,因此事举国皆知。那个周日,当时众人正齐咏‘主啊,求你睡醒,为何尽睡呢’,须臾皆耳闻目睹狂猎巡狩,那些猎者漆黑高大、容止可畏,骑乘黑马黑羯,所携猎犬亦黑如煤玉,眼珠大如杯盘,恐怖异常。如此景象,盖自彼得伯勒鹿苑所见,北至斯坦福,林野遍历,当夜,众教士犹能听到狂猎吹响号角。”——《盎格鲁撒克逊编年史》
夜已深,黑暗笼罩。唯有南方和东方燃起两道火龙,就像两支鹿角,南方那一支要粗壮得多。
克鲁托国王感觉对面的两支队伍都静止了下来,然而都像是卧伏的野兽,随时会扑噬上来。
时机稍纵即逝,克鲁托决定趁敌人尚未发起攻击立刻离开这里,他的声音隔着厚厚的锁子护面,沉闷中透着威严:“进攻!”
在克鲁托国王的统帅下,斯拉夫大军逼向了被占据的营地,而英格兰国王此时正在这片坡地上。
埃德加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他的援军已经赶到,从南方的火光里,他辨认出自己亲手训练的一个个纵队,但是在他们到达以前,自己却需要挡住敌人的拼死突围。
“让出道路。”埃德加最后下了决心,他不会在前后皆敌的情势下冒险,今天的错误已经够多了,不需要靠损失大半精锐交换前面的两千人。
“但是,陛下……”奥托伯爵的声音高得近乎无礼,却被埃德加提前打断了。
“现在向援军靠拢,然后发起追击。”他用戴着铁手套的左手指着下方,“天明后收兵。”
国王的坚持令萨克森人的伯爵打消了阻击敌军的想法,只是这个决定并不会令这个德意志人心服,尤其是第二天早晨,在村庄的废墟中发现那满地的尸首时。
“克鲁托逃走了吗?”埃德加手中拿着一把撒克逊短刀,平静地问道。
“陛下,我们没有发现他。”回答的人是罗德里戈伯爵,他的语气似乎有些羞愧。
地面上,赫里沃德的胡子里爬出一只虱子,一颗蛀掉的牙齿也隐约可见,埃德加想起了当初格斯帕特里克伯爵死去的模样,那位领主手中握着一把战斧,充满了王公的尊严。而如今自己手中的这柄撒克逊短刀,更适合近身厮杀,在那种激烈的冲突中,没有战斧挥舞的空间,只有这样的利刃才能刺穿腹肠,带来恐惧——一把适合赫里沃德的武器。
“不重要了,带我去见那个亨利吧。”埃德加终于放下了属于赫里沃德的短刀,那上面依旧染着深色的血迹,曾经的主人却已气绝。
“大人的遗体必须立刻运回彼得伯勒,然后交给你家夫人。”临走前,国王向马丁交代道,后者郑重地垂首应诺。
经过一天一夜的战斗,国王的近卫几乎人人带伤,埃德加本人也显得有些萎靡,他不愿这样去见那个流亡者,便在井边整理了自己的发辫,洗去脸上的血迹。
来到亨利王子所在的营帐时,埃德加看见的是一个外表柔弱的年轻人,相貌衣着各方面都和日耳曼人没有什么区别。
这个流亡者就是斯拉夫人前任国王的长子了,埃德加几乎感到不可思议,就是这个人发现了克鲁托的阴谋,然后救了自己?
埃德加谨慎地问候了这个斯拉夫王子,听完了他的故事后,恰好一个俘虏被来自麦西亚的塞恩带入营帐,大概是罗德里戈的指示,于是他又从那个明显曾被拷打过的俘虏口中确认了这个故事。
“殿下的间谍是怎么知道此事的?”
“尊敬的陛下,我的同胞中间依然有一些基督徒,克鲁托的某个妻子不小心泄露了那桩阴谋,然后就被她的侍女透露给我的间谍。”说着,他将一件闪耀着宝石光芒的首饰递给了埃德加。
“这是丹麦国王给克鲁托的礼物?”埃德加把玩着这件珠宝,表情有些阴晴不定。
“如假包换的丹麦珍宝,一件君王的礼物。”
埃德加仔细观察着对方的脸色,这个年轻人不像是一个擅长撒谎的高手,更像是个缺乏政治经验的富家子弟,他穿着华丽的衣服,戴着银制的臂环,但光滑的双手似乎在暗示着,这一切装饰都不是他自己挣得,而是由旁人给予。
“看来丹麦国王已经发了一个临终遗愿。”他喃喃自语道,奥斯比约恩的大胆令他感到一种羞辱,赫里沃德之死更让他愧疚——那条丹麦毒蛇邀请自己参加盟会,却想要借着斯拉夫人的手袭杀自己,这样就算英格兰人再愤怒,也绝不会联想到丹麦国王的头上,毕竟丹麦人的教士也被异教徒杀害了,或许这也是奥斯比约恩计划的一部分,不留痕迹地清洗丹麦教会的英格兰势力?
此时,那个斯拉夫王子亨利正在好奇地打量着几乎有些狰狞的英格兰国王,在他心目中,这位陛下就是自己夺回王位的最大希望了,萨克森公爵虽然慷慨,毕竟只能为自己提供庇护,眼前这位才是真正的贵人啊。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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