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粉面已红,冷笑道:“你吃醉了。”紫云见这光景,忙上前笑道:“姑老爷要听那支曲子,我来代唱。我们小姐连日受了风,嗓子哑了,唱不上来。不然,姑老爷要唱,有什么难呢。”文卿道:“你知道什么,可别来讨没意思!快去吹笛子,也不必怕他不唱。”
宝珠此时,满面娇嗔,一腔怒气,又不敢发作,低着头默默无言。文卿道:“难伺候呢,究竟唱是不唱?”宝珠还是不语,不免落下泪来。紫云过来,使个眼色,取过笛子,对宝珠道:“唱那支呢?”催了几遍,宝珠长叹一声,用帕子拭去泪痕,才唱了一句“天淡云间”,文卿道:“我最不听《小宴》。”紫云道:“姑老爷点一句。”文卿道:“我不懂得。”宝珠又唱《楼会》,文卿仍然不要,换了三次,唱了支《刺虎》,唱得悲壮淋漓,声泪俱下。
宝珠唱罢,闷闷而坐。文卿又要猜拳,宝珠又得勉强从事,心中总是不欢,粉颈频低,秋波懒盼。宝珠这副绝代花容,无论什么人见了他,百炼钢都要化做绕指柔。他此刻盘腿坐在炕上,一手摸着绣鞋尖,一手将个小指头咬在嘴里,低头无聊,脉脉含情。那种含羞带愧的样子,愈觉娇媚可怜。
文卿越看越爱,心都软了,不觉又婉惜起来,就一把抱在怀里,用手扯他颈上金练子,又弄他耳朵上金秋叶,想出几句闲话同他谈,问道:“你会几支曲子?”宝珠道:“也不多几句。”文卿道:“你姐姐也会唱呢。”宝珠点点头。文卿道:“你们姐姐难说话呢。”宝珠道:“虽然难说话,却是理能服人,并不无缘无故的同人闹脾气。”
文卿嘻嘻的一笑。在他脸上闻了一闻道:“好香。”又握住他一只小金莲笑道:“你的脚真值一千两碎金子,瘦不盈指,全不现呆相,握在手中,又甚棉软,足可助兴。我见的小脚也不少,总不如你们姊妹两个,苗条飘逸,动人爱怜。”扯在膝上,赏鉴一回,笑道:“你还疼不疼?”宝珠摇摇头。文卿道:“这么一点子瘦,难道一些不疼的?”宝珠道:“我十二岁才裹脚,却是疼的难受,连走路都不便当,后来在外边习惯自然,也就罢了。”文卿道:“真吗?我来捏捏。”说着,捏了一把。
宝珠双眉微皱,用手来推。文卿道:“到底叫你受不起了。”宝珠视了他一个白眼,绿云连忙走了开去。宝珠道:“酒也多了,可以放我下去散散罢。”文卿道:“很好,我也不能多饮了。”二人携手下炕,吃了几盏浓茶,摆上晚膳。文卿来扯宝珠同坐,宝珠道;“我心里不自在,你请用罢。”文卿道:“没有的话。”就一把扯了过来。
宝珠却不过他,只吃了几口,就不吃了。文卿用过饭,二人坐了一会,就睡了。次日,文卿进衙门,宝珠厌厌的坐在镜台前理妆,紫云在旁伺候,紫云笑道:“不知是种什么脾气,真不容易伺候呢。”宝珠道:“我久已知道有今日,不是早同你说过吗?想起从前的事,好似一场春梦。”
说着,不觉珠泪双垂,紫云叹道:“事已如此,倒不必伤心,随遇而安罢了,况你身子不好,若出点长短来,不是自寻苦吃么?凡事让他些,也就了事。”宝珠道:“我还不让他吗?你是知道的,我在戎马丛中,出令如山,杀人如草,也没有怕过一个人,还不知多少人怕我呢!就连那些蛮寇,都是亡命之徒,见了我个影儿,无不亡魂丧魄。到如今威风使尽了,也不知什么缘故,见了他好象怕他似的,一点都不敢强。”
紫云道;“这有一定道理,也非偶然。”宝珠道:“我见他同你倒好呢。”紫云道:“这是什么话,他同你何尝不好?不过是这个古怪脾气。”宝珠道:“他同你为何不闹脾气呢?”紫云道:“也不见得。”宝珠道:“从来乐极生悲,我们也过于乐够了,想起来倒难以为情。但我明知不能长久,过一天是一天罢了,何必同人计较呢?不然我……”
才说了半句,只听帘钩上金铃响动,走进来一个大丫头,笑嘻嘻道:“少奶奶,太太说这野鸡爪很好,送给少奶奶的,还有几枝人参,昨日人家孝敬太太的,说老山九天,很配少奶奶吃,也教送来。”宝珠见是夫人房中得用的丫环喜红,连忙拭去泪痕道:“又要太太费心,前天给我的参还有呢,倒累你了。上去替我道谢。”紫云收了物件,喜红去了。
许夫人见喜红回房,问:“少奶奶可曾起身?”喜红道:“少奶奶梳头淌眼泪呢。”夫人大为诧异道:“这是为何?”忙教喜红去唤紫云,少刻紫云到来,夫人问道:“紫云,你小姐为何泪下?什么事不如意?”
紫云隐瞒不敢说,当不起夫人再三穷追,紫云只得将昨晚吃酒的话,细说一遍。夫人大怒,冷笑道:“无缘无故的混闹,叫他怎么过得日子呢!”就一叠连声叫唤喜红,叫了桂儿进来。
紫云吓呆了,忙道:“太太息怒,不要带累婢子。姑老爷不在家,到衙门去了。”夫人怒不可遏。只见宝珠走进房,笑盈盈的见过婆婆,夫人一把扯住手道:“好孩子,你看我的面子,不必同这个畜生计较,我自然替你出气。”
宝珠勉强低头一笑。夫人道:“这畜生脾气也是我惯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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