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有两个司员,在堂口伺候。宝珠向公座上坐下。刑部司员上来打恭,各犯俱已提到。有人将案卷送在公堂上,是害死亲夫一事,在宛平县地界。宝珠细看,是告为通奸家奴害死亲夫。
原告刘氏,告妾吴氏与家奴喜儿通奸。大略说妾与他素来不睦,因此另居,离有半里之远,本夫徐福康,在外贸易,久不回家。那天有人在吴氏住宅旁边废井内,看见浅水中有个赤淋淋的无头尸首,已泡得不成模样,腐烂不堪,就告诉刘氏知道。刘氏看见,却认得是他丈夫,就叫起屈来,随领乡保,到吴氏宅里去问缘由。吴氏推不知道,刘氏就着乡保搜检,到屋后草堆里,果然人头在内,刘氏就告他杀死亲夫,掷下井中。
赴乡检验,将吴氏、喜儿问过几堂,起先不认,后来用刑,拷供出来,招喜儿同妾通奸,丈夫晚间回来,就将他杀死,扔下井去,把头埋在草堆里是实。定下剐罪。经司里审过,也不曾翻供,其中有个老婆子,已拖死了不论,吴氏等照原详定案。偏偏事有凑巧,喜儿舅舅跟了京官进京,就在都察院告了一状,说喜儿才十六岁,其中有冤,求都察院提审。
宝珠看了一会,先提刘氏上来,问了一遍,刘氏口供同状词上大略相同,哭着说着,颇为动情。又叫带吴氏,上堂跪下,看他才有十几岁,虽然蓬头垢面,也觉娇媚惊人,心里未免怜借,有些狐兔之悲。
宝珠拍案叫道:“吴氏!你将害丈夫的情由,好好直供出来!如有半句支吾,大刑与尔不利!”吴氏泪流满面道:“大人在上,小妇人也没有多话可说。此心唯天可表,求大人照原案定罪就是了。料想世间也没有个龙图再生,这个冤枉,只好在阎君面前再申的了!”
宝珠怒道:“好大胆的奴才,你敢藐视官长!本院在此,就是青天,你有言词,何妨直说?”吴氏只是噜噜囌囌,说不明白,倒哭得泪珠点点。
宝珠见他欲言又止,知道他怕受刑法,反安慰道:“吴氏,本院知你身体娇柔,受刑不起,你只管直供,本院并不难为你。你在此再不伸冤,也是无辜送死。你见过多少阎君替人间管事的?”说着,倒和着颜色,问了几遍。
吴氏道:“大人既是青天,小妇人只得实说了。我今年才十六岁,父亲还是个秀才,因母亲早死,父亲将我寄在舅舅家过活,他就到河南做馆,谁知一病就死了!舅舅把我卖与徐家为妾,正室不容,闹了几次,打过数回。丈夫见不能安稳,就把小妇人搬在前村庄房里另住,有个小使叫喜儿,一个老婆子听用。过了半年,正室又来打闹四五次,丈夫气地不过,同他闹了一场,就出门去了。今年二月初三,忽然传说宅边枯井里有个尸首,多少人去看,小妇人也想出去瞧瞧,听说刘氏在此,我就不敢出来。一会的工会,刘氏领着乡保进来,问我要丈夫,我茫煞不解,回答不来。他就打我几个嘴巴,带人搜检,果然搜到宅后草堆里,竟有个人头在内。”
宝珠听到此处,哼了一声,两旁人役吆喝住口。宝珠问道:“这草堆在屋里?还是屋外!”吴氏道:“是在外屋。”
宝珠点点头,吩咐再讲。吴氏道:“刘氏见有个人头,就把小妇人交与乡保锁着,一口咬定我与喜儿有奸,同谋杀害。我去县里鸣冤,可怜问过几堂,苦打成招,只好招认。他又不许送饭,将家财尽行搬去。我又不肯在监中乞食,忍饥受冻,耐尽凄凉,只求早死为幸。到了司里,原想反供,一来受刑不起,二来没有亲人。就活出命来,也无安身之处。所以情愿屈死,不愿偷生。此是小妇人实供,一些没有虚假的,求大人秦台明断,以雪覆盆。小妇人生则铭恩,死当结草。”
宝珠听罢,点首叹息,教提喜儿。上来一看,心里好笑,是个又麻又秃无用的小子,眼睛是大红镶边,好似朱笔圈了两圈。跪在堂上,只是发痴。宝珠暗想:吴氏颇有几分姿色,这个小厮倒是不全,难道还爱上他不成?断无此理!问了几句,那小厮话也讲不清,在威严之下,抖得不可了结。倒是他舅舅陈贵跪上来,代辩了两句。
宝珠叫上刘氏来,将公案一拍,骂道:“我看你这奴才凶恶,凶手就是你!好好直言,还可开释。”刘氏道:“大人此言,小妇人不懂得。解府出司,经过多少官员,问罪定案,无得更改。大人平空问出这种话来,教小妇人也不好回答。也求大人看看案情,详详情理。”口里虽是强硬,面上却有些失色。
宝珠听他这番言语,不觉大怒,眉稍微皱,面色一沉道:“这奴才,竟敢责言本院!”吩咐掌嘴,左右吆喝一声,上来动手。刘氏喊道:“大人天恩,从来没有打告主的理!”
各役那里听他,一连打了十个嘴巴,打得刘氏满口流血,两边嘴巴,好象个向阳的桃子似的。宝珠道:“快招上来!再要支吾,看大刑伺候!”刘氏道:“不知大人教小妇人招什么供?”宝珠道:“你这利口的奴才,本院不说出明白来,你也不肯心服。”不知宝珠说出什么,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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